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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卷十六·季氏第十六

[疏]○正义曰:此篇论天下无道,政在大夫,故孔子陈其正道,扬其衰失,称损益以教人,举《诗》、《礼》以训子,明君子之行,正夫人之名,以前篇首章记卫君灵公失礼,此篇首章言鲁臣季氏专恣,故以次之也。

季氏将伐颛臾。冉有、季路见於孔子曰:“季氏将有事於颛臾。”(孔曰:“颛臾,伏羲之後,风姓之国,本鲁之附庸,当时臣属鲁。季氏贪其土地,欲灭而取之。冉有与季路为季氏臣,来告孔子。”)孔子曰:“求!无乃尔是过与?(孔曰:“冉求为季氏宰,相其室,为之聚敛,故孔子独疑求教之。”)夫颛臾,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,(孔曰:“使主祭蒙山。”)且在邦域之中矣,(孔曰:“鲁七百里之封,颛臾为附庸,在其域中。”)是社稷之臣也。何以伐为?”(孔曰:“已属鲁,为社稷之臣,何用灭之为?”)冉有曰:“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。”(孔曰:“归咎於季氏。”)孔子曰:“求!周任有言曰:‘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。’(马曰:“周任,古之良史。言当陈其才力,度己所任,以就其位,不能则当止。”)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,则将焉用彼相矣?(包曰:“言辅相人者,当能持危扶颠。若不能,何用相为?”)且尔言过矣,虎兕出於柙,龟玉毁於椟中,是谁之过与?”(马曰:“柙,槛也。椟,匮也。失虎毁玉,岂非典守之过邪?”)冉有曰:“今夫颛臾,固而近於费。(马曰:“固,谓城郭完坚,兵甲利也。费,季氏邑。”)今不取,後世必为子孙忧。”孔子曰:“求!君子疾夫,(孔曰:“疾如女之言。”)舍曰欲之,而必为之辞。(孔曰:“舍其贪利之说,而更作他辞,是所疾也。”)丘也闻有国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,(孔曰:“国,诸侯。家,卿大夫。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,患政理之不均平。”)不患贫而患不安,(孔曰:“忧不能安民耳。民安则国富。”)盖均无贫,和无寡,安无倾。(包曰:“政教均平,则不贫矣。上下和同,不患寡矣。大小安宁,不倾危矣。”)夫如是,故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。既来之,则安之。今由与求也,相夫子,远人不服,而不能来也;邦分崩离析,而不能守也;(孔曰:“民有畏心曰分,欲去曰崩,不可会聚曰离析。”)而谋动干戈於邦内,(孔曰:“干,楯也。戈,戟也。”)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,而在萧墙之内也。”(郑曰:“萧之言肃也。墙,谓屏也。君臣相见之礼,至屏而加肃敬焉,是以谓之萧墙。後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。”)

[疏]“季氏”至“内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鲁卿季氏专恣征伐之事也。“季氏将伐颛臾”者,颛臾,伏羲之後,风姓之国,本鲁之附庸,当时臣属於鲁,而季氏贪其土地,欲灭而取之也。“冉有、季氏见於孔子曰:季氏将有事於颛臾”者,冉有、季路为季氏臣,来告孔子,言季氏将有征伐之事於颛臾也。“孔子曰:求!无乃尔是过与”者,无乃,乃也。尔,女也。虽二子同来告,以冉求为季氏宰,相其室,为之聚敛,故孔子独疑求教之,言将伐颛臾,乃女是罪过与?与,疑辞也。“夫颛臾,昔者先王以为东蒙主”者,言昔者先王始封颛臾为附庸之君,使主祭蒙山。蒙山在东,故曰东蒙。“且在邦域之中矣”者,鲁之封域方七百里,颛臾为附庸,在其域中也。“是社稷之臣也。何以伐为”者,言颛臾已属鲁,为社稷之臣,何用伐灭之为?“冉有曰: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”者,夫子,谓季氏也。冉有归其咎恶於季氏也,故言季氏欲伐,我二人皆不欲也。”孔子曰:求!周任有言曰:陈力就列,不能者止”者,周任,古之良史也。夫子见冉有归咎於季氏,故呼其名,引周任之言以责之。言为人臣者,当陈其才力,度己所任,以就其列位,不能则当自止退也。“危而不持,颠而不扶,则将焉用彼相矣”者,相,谓辅相。焉,何也。言辅相人者,当持其主之倾危,扶其主之颠踬。若其不能,何用彼相为?“且尔言过矣”者,尔,汝也。汝为季氏辅相,而归咎於季氏,自是汝之言罪过矣。“虎兕出於柙,龟玉毁於椟中,是谁之过与”者,此又为辅相之人作譬也。柙,槛也。椟,匮也。虎兕皆猛兽,故设槛以制之。龟玉皆大宝,故设匮以藏之。若虎兕失出於槛,龟玉损毁於匮中,是谁之过与?言是典守者之过也。以喻主君有阙,是辅相者之过也。“冉有曰:今夫颛臾固而近於费,今不取,後世必为子孙忧”者,此冉有乃自言欲伐颛臾之意也。固,谓城郭完坚,兵甲利也。费,季氏邑。言今夫颛臾城郭甲兵坚固,而又近於费邑,若今不伐而取之,後世必为季氏子孙之忧也。“孔子曰:求!君子疾夫,舍曰欲之,而必为之辞”者,孔子见冉有言将伐颛臾之意,故又呼冉有名而责之,如汝之言,君子所憎疾。夫以舍其探利之说,而更作他辞,是所疾也。“丘也闻有国有家者,不患寡而患不均”者,此下孔子又为言其正治之法,以示非臆说,故云丘也闻。国,谓诸侯。家,谓卿大夫。言为诸侯卿大夫者,不患土地人民之寡少,但患政理之不均平也。“不患贫而患不安”者,言不忧国家贫,但忧不能安民耳。民安则国富也。“盖均无贫,和无寡,安无倾”者,孔子既陈其所闻,更为言其理。盖言政教均平,则不贫矣。上下和同,不患寡矣。小大安宁,不倾危矣。如上所闻,此应云“均无寡,安无贫”。而此乃云“均无贫,和无寡,安无倾”者,欲见政教均平,又须上下和睦,然後国富民多,而社稷不倾危也,故衍其文耳。“夫如是,故远人不服,则修文德以来之。既来之,则安之”者,言夫政教能均平和安,如此,故远方之人有不服者,则当修文德,使远人慕其德化而来。远人既来,当以恩惠安存之。“今由与求也,相夫子”者,谓冉有、季路辅相季氏也。“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”者,谓不修文德也。“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”者,民有异心曰分,欲去曰崩,不可会聚曰离析。言国内之民又不能以恩惠安抚,致有异心,不可会聚,莫能固守也。“而谋动干戈於邦内”者,谓将伐颛臾也。“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,而在萧墙之内也”者,萧墙,谓屏也。萧之言肃也,君臣相见之礼,至屏而加肃敬焉,是以谓之萧墙。孔子,圣人,有先见之明。见季氏家臣擅命,必知将为季氏之祸,因冉有言颛臾後世必为子孙忧,故言吾恐季孙之忧不远在颛臾,而近在萧墙之内。後季氏家臣阳虎果囚季桓子。
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孔子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颛臾伏羲之後,风姓之国”者,僖二十一年《左传》云:“任、宿、须句、颛臾,风姓也。实司太皞与有济之祀。”杜注云:“太皞,伏羲。四国,伏羲之後,故主其祀。颛臾在泰山南武阳县东北”是也。云“本鲁之附庸,当时臣属鲁”者,《王制》云:“公侯田方百里,伯七十里,子男五十里。不能五十里者,不合於天子,附於诸侯,曰附庸。”郑注云:“不合,谓不朝会也。小城曰附庸。附庸者,以国事附於大国,未能以其名通也。”言此颛臾始封为附庸之君,以国事附於鲁耳,犹不为鲁臣,故曰鲁之附庸。春秋之世,强陵弱,众暴寡,故当此季氏之时,而颛臾已属鲁为臣,故曰当时臣属鲁也。

○注“使主祭蒙山”。

○正义曰:《禹贡·徐州》云“蒙羽其艺”。《地理志》云泰山蒙阴县,“蒙山在西南,有祠。颛臾国在蒙山下”。

○注曰“鲁七百里之封,颛臾为附庸,在其域中”。

○正义曰:《明堂位》曰:“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於天下,是以封周公於曲阜,地方七百里,革车千乘。”郑注云:“曲阜,鲁地,上公之封,地方五百里,加鲁以四等之附庸,方百里者二十四井,五五二十五积四十九,开方之,得七百里。”言其颛臾为附庸,在此七百里封域之中也。

○注“周任,古之良史”。

○正义曰:周大夫也,与史侯、臧文仲并古人立言之贤者也。

○“马曰”至“过邪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柙,槛也”者,《说文》云“柙,槛也。槛,栊也。一曰圈。以藏虎兕”。《尔雅》云:“兕,似牛。”郭璞云:“一角,青色,重千斤。”《说文》云:“兕如野牛,青毛,其皮坚厚,可制铠。”《交州记》曰:“兕出九德,有一角,角长三尺馀,形如马鞭柄。”是也。云“椟,匮也”者,亦《说文》云也。

○注“孔曰:干,楯也。戈,戟也”。

○正义曰:干,一名楯,今谓之旁牌。《方言》云:“楯,自关而东,或谓之楯,或谓之干。关西谓之楯。是干、楯为一也,施纷以持之。”孔注《尚书·费誓》云:“施乃楯纷。”纷如绶而小,系於楯以持之,且以为饰也。干,扞也,并之以扞敌,故《牧誓》云“比尔干也”。戈者,《考工记》云:“戈,柲六尺有六寸。其刃广二寸,内倍之,胡三之,援四之。”郑玄注云:“戈,今句孑戟也,或谓之鸡鸣,或谓之拥颈。内谓胡以内接祕者也,长四寸。胡六寸。援八寸。”郑司农云:“援,直刃也,胡,其孑。”

孔子曰:“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;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。自诸侯出,盖十世希不失矣;(孔曰:“希,少也。周幽王为犬戎所杀,平王东迁,周始微弱。诸侯自作礼乐,专行征伐,始於隐公。至昭公十世失政,死於乾侯矣。”)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,(孔曰:“季文子初得政,至桓子五世,为家臣阳虎所囚。”)陪臣执国命,三世希不失矣。(马曰:“陪,重也。谓家臣。阳虎为季氏家臣,至虎三世而出奔齐。”)天下有道,则政不在大夫。(孔曰:“制之由君。”)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。”(孔曰:“无所非议。”)

[疏]“孔曰”至“不议”。

○正义曰:此一章论天下有道、无道,礼乐征伐所出不同,及言衰失之世数也。“孔子曰:天下有道,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”者,王者功成制礼,治定作乐,立司马之官,掌九伐之法,诸侯不得制作礼乐,赐弓矢然後专征伐。是天下有道之时,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也。“天下无道,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”者,谓天子微弱,诸侯上僭,自作礼乐,专行征伐也。“自诸侯出,盖十世希不失矣”者,希,少也。言政出诸侯,不过十世,必失其位,不失者少也。若鲁昭公出奔齐是也。“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矣”者,言政在大夫,不过五世,必失其位,不失者少矣。若鲁大夫季桓子为阳虎所囚是也。“陪臣执国命,三世希不失矣”者,陪,重也,谓家臣也。大夫已为臣,故谓家臣为陪臣。言陪臣擅权执国之政命,不过三世,必失其位,不失者少矣。若阳虎三世而出奔齐是也。“天下有道,则政不在大夫”者,元为政命,制之由君也。“天下有道,则庶人不议”者,议谓谤讪。言天下有道,则上酌民言以为政教,所行皆是,则庶人无有非毁谤议也。
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乾侯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周幽王为犬戎所杀,平王东迁”者,案《周本纪》云:“幽王三年,嬖褒姒,生伯服。幽王欲废太子。太子母,申侯女,而为后。幽王得褒姒,爱之,使废申后,并去太子,用褒姒为后,以其子伯服为太子。幽王之废后去太子也,申侯怒,乃与缯、西夷犬戎共攻幽王。幽王举烽火徵兵,兵莫至。遂杀幽王丽山下,虏褒姒,尽取周赂而去。”隐六年《左传》称:“周桓公言於王曰:‘我周之东迁,晋、郑焉依?’”《周本纪》又云:“於是诸侯乃即申侯,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,是为平王也。”云“周始微弱”者,《地理志》云:“幽王淫褒姒,灭宗周,子平王东居洛邑。”於是王室之尊与诸侯无异,其诗不能复雅,故其诗谓之《王国风》,是周始微弱也。云“诸侯自作礼乐”者,谓僭为天子之礼乐,若鲁昭公之比也。案昭二十五年《公羊传》云:“子家驹曰:‘诸侯僭於天子,大夫僭於诸侯,久矣。’昭公曰:‘吾何僭矣哉?’子家驹曰:‘设两观,乘大辂,朱干玉戚以舞《大夏》,八佾以舞《大武》。’”是也。云“专行征伐”者,谓不由王命,专擅行其征伐。春秋之时,诸侯皆是也。云“始於隐公。至昭公十世失政,死於乾侯”者,隐公名息姑,伯禽七世孙,惠公弗皇子,声子所生,平王四十九年即位。是王室微弱,政在诸侯,始於隐公。隐公卒,弟桓公允立。卒,子庄公同立。卒,子闵公开立。卒,兄僖公申立。卒,子文公兴立。卒,子宣公倭立。卒,子成公黑肱立。卒,子襄公午立。卒,子昭公裯立。是为十世也。《春秋》昭公二十五年,公孙於齐。三十二年,卒於乾侯。是也。
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所囚”。

○正义曰:“季文子初得政,至桓子五世”者,谓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、桓子为五世也。云“为家臣阳虎所囚”者,定五年《左传》云“九月乙亥,阳虎囚季桓子及公父文伯”是也。

○注“阳虎”至“奔齐”。

○正义曰:鲁伐阳虎,阳虎出奔齐,在定九年。

孔子曰:“禄之去公室五世矣,(郑曰:“言此之时,鲁定公之初。鲁自东门襄仲杀文公之子赤而立宣公,於是政在大夫,爵禄不从君出,至定公为五世矣。”)政逮於大夫四世矣,(孔曰:“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。”)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。”(孔曰:“三桓,谓仲孙、叔孙、季孙。三卿皆出桓公,故曰三桓也。仲孙氏改其氏称孟氏,至哀公皆衰。”)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微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鲁公室微弱,政在大夫也。“孔子曰:禄之去公室五世矣”者,谓政在大夫,爵禄不从君出,始於宣公。言此之时,在鲁定公之初,故为五世矣。“政逮於大夫四世矣”者,逮,及也。言君之政令及於大夫,至今四世矣。谓季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也。“故夫三桓之子孙微矣”者,三桓谓仲孙、叔孙、季孙。三卿皆出桓公,故曰三桓也。仲孙氏改其氏称孟氏。以礼乐征伐自大夫出,五世希不失,故夫三桓子孙至哀公时皆衰微也。

○注“郑曰”至“世矣”。

○正义曰:“鲁自东门襄仲杀文公之子赤而立宣公”者,文十八年《左传》云“文公二妃敬嬴生宣公。敬嬴嬖,而私事襄仲。宣公长,而属诸襄仲。襄仲欲立之,叔仲不可。仲见于齐侯而请之。齐侯新立,而欲亲鲁,许之。冬十月,仲杀恶及视,而立宣公”是也。《公羊传》作“子赤襄仲居东门,故曰东门襄仲”。云“至定公为五世矣”者,谓宣公、成公、襄公、昭公、定公也。

○注“孔曰:文子、武子、悼子、平子”。

○正义曰:此据《左传》及《世家》文也。

孔子曰:“益者三友,损者三友。友直,友谅,友多闻,益矣。友便辟,(马曰:“便辟,巧辟人之所忌,以求容媚。”)友善柔,(马曰:“面柔也。”)友便佞,损矣。”(郑曰:“便,辩也,谓佞而辨。”)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损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戒人择友也。“益者三友,损者三友”者,以人为友,损益於己,其类各三也。“友直,友谅,友多闻,益矣”者,直谓正直,谅谓诚信,多闻谓博学。以此三种之人为友,则有益於己也。“友便辟,友善柔,友便佞,损矣”者,便辟,巧辟人之所忌,以求容媚者也。善柔,谓面柔,和颜悦色以诱人者也。便,辨也,谓佞而复辨。以此三种之人为友,则有损於己也。

孔子曰:“益者三乐,损者三乐。乐节礼乐,(动得礼乐之节。)乐道人之善,乐多贤友,益矣。乐骄乐,(孔曰:“恃尊贵以自恣。”)乐佚游,(王曰:“佚游,出入不节。”)乐宴乐,损矣。”(孔曰:“宴乐,沈荒淫渎。三者,自损之道。”)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损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人心乐好损益之事,各有三种也。“乐节礼乐”者,谓凡所动作,皆得礼乐之节也。“乐道人之善”者,谓好称人之美也。“乐多贤友”者,谓好多得贤人以为朋友也。言好此三者,於身有益也。“乐骄乐”者,谓恃尊贵以自恣也。“乐佚游”者,谓好出入不节也。“乐宴乐”者,谓好沈荒淫溢也。言好此三者,自损之道也。

○注“沈荒淫渎”。

○正义曰:云沉者,《书·微子》云“沉酗於酒”,言人以酒乱,若沉没於水,故以耽酒为沉也。荒者,废也,谓有所好乐而废所掌之职事也。《书》云“酒荒於厥邑”,“内作色荒,外作禽荒”,皆是淫,训过也。言耽酒为过差也。渎者,嫉慢也。言无复礼节也。

孔子曰:“侍於君子有三愆:(孔曰:“愆,过也。”)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,(郑曰:“躁,不安静。”)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,(孔曰:“隐匿不尽情实。”)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。”(周曰:“未见君子颜色所趣向,而便逆先意语者,犹瞽也。”)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之瞽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戒卑侍於尊,审慎言语之法也。“侍於君子有三愆”者,愆,过也。言卑侍於尊,有三种过失之事。“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”者,谓君子言事,未及於己而辄先言,是谓躁动不安静也。“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”者,谓君子言论及己,己应言而不言,是谓隐匿不尽情实也。“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”者,瞽,谓无目之人也。言未见君子颜色所趣向,而便逆先意语者,犹若无目人也。

孔子曰:“君子有三戒: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。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。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。”(孔曰:“得,贪得。”)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在得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之人,自少及老,有三种戒慎之事也。“少之时,血气未定,戒之在色”者,少,谓人年二十九以下,血气犹弱,筋骨未定,贪色则自损,故戒之。“及其壮也,血气方刚,戒之在斗”者,壮,谓气力方当刚强,喜於争斗,故戒之。“及其老也,血气既衰,戒之在得”者,老,谓五十以上。得,谓贪得。血气既衰,多好聚敛,故戒之。

孔子曰:“君子有三畏:畏天命,(顺吉逆凶,天之命也。)畏大人,(大人,即圣人,与天地合其德。)畏圣人之言。(深远不可易知测,圣人之言也。)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,(恢疏,故不知畏。)狎大人,(直而不肆,故狎之。)侮圣人之言。”(不可小知,故侮之。)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之言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小人敬慢不同也。“君子有三畏”者,心服曰畏。言君子心所畏服,有三种之事也。“畏天命”者,谓作善,降之百祥;作不善,降之百殃。顺吉逆凶,天之命也,故君子畏之。“畏大人”者,大人即圣人也,与天地合其德,故君子畏之。“畏圣人之言”者,圣人之言,深远不可易知测,故君子畏之也。“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”者,言小人与君子相反,天道恢疏,故小人不知畏也。“狎大人”者,狎,谓惯忽。圣人直而不肆,故小人忽之。“侮圣人之言”者,侮,谓轻慢。圣人之言,不可小知,故小人轻慢之而不行也。

○注“顺吉逆凶,天之命也”。

○正义曰:《虞书·大禹谟》云:“惠迪吉,从逆凶,惟影响。”孔安国云:“顺道吉,从逆凶,吉凶之报,若影之随形,响之应声,言不虚。”道即天命也,天命无不报,故可畏之。

○注“大人即圣人,与天地合其德”。

○正义曰:《易》云“利见大人”,即圣人也。《乾卦·文言》云“夫大人者,与天地合其德”,庄氏云:“谓覆载也。与日月合其明,谓照临也。与四时合其序,若赏以春夏,刑以秋冬之类也。与鬼神合其吉凶,若福善祸淫也。”此独举天地合其德者,举一隅也。

○注“恢疏,故不知畏”。

○正义曰:案《老子·德经》云: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失。”言天之网罗,恢恢疏远,刑淫赏善,不失毫分也。

○注“直而不肆,故狎之”。

○正义曰:肆,谓放肆。言大人质直而不放肆,故小人轻狎之也。

孔子曰:“生而知之者,上也。学而知之者,次也。困而学之,又其次也。(孔曰:“困,谓有所不通。”)困而不学,民斯为下矣。”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下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劝人学也。“生而知之者,上也”者,谓圣人也。“学而知之者,次也”者,言由学而知道,次於圣人,谓贤人也。“困而学之,又其次也”者,人本不好学,因其行事有所困,礼不通,发愤而学之者,复次於贤人也。“困而不学,民斯为下矣”者,谓知困而不能学,此为下愚之民也。

○注“孔曰:困,谓有所不通”。

○正义曰:言为事不能通达者也。《左传》昭七年,“公如楚。孟僖子为介,不能相仪。及楚,不能答郊劳。九月,公至自楚。孟僖子病不能相礼,乃讲学之”。是其困而学之者也。

孔子曰:“君子有九思:视思明,听思聪,色思温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问,忿思难,见得思义。”

[疏]“孔子”至“思义”。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有九种之事当用心思虑,使合礼义也。“视思明”者,目睹为视,见微为明,言君子睹视当思见微,若离娄也。“听思聪”者,耳闻为听,听远为聪,言君子耳听当思闻远,若师旷也。“色思温”者,言颜色不可严猛,当思温也。“貌思恭”者,体貌接物,不可骄亢,当思恭逊也。“言思忠”者,凡所言论,不可隐欺,当思尽其忠心也。“事思敬”者,凡人执事多惰窳,君子常思谨敬也。“疑思问”者,已有疑事,不使在躬,当思问以辨之也。“忿思难”者,谓人以非理忤己,己必忿怒。心虽忿怒,不可轻易,当思其後得无患难乎?若一朝之忿,忘其身以及其亲,是不思难者也。“见得思义”者,言若有所得,当思义然後取,不可苟也。

孔子曰:“见善如不及,见不善如探汤。吾见其人矣,吾闻其语矣。(孔曰:“探汤,喻去恶疾。”)隐居以求其志,行义以达其道。吾闻其语矣,未见其人也。”

[疏]“孔曰”至“人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善人难得也。“见善如不及”者,言为善常汲汲也。“见不善如探汤”者,人之探试热汤,其去之必速,以喻见恶事去之疾也。“吾见其人矣,吾闻其语矣”者,言今人与古人皆有能若此者也。“隐居以求其志”者,谓隐遁幽居,以求遂其己志也。“行义以达其道”者,谓好行义事,以达其仁道也。“吾闻其语矣,未见其人也”者,言但闻其语,说古有此行之人也,今则无有,故未见其人也。

齐景公有马千驷,死之日,民无德而称焉。(孔曰:“千驷,四千匹。”)伯夷、叔齐饿于首阳之下,(马曰:“首阳山在河东蒲坂县华山之北河曲之中。”)民到于今称之,其斯之谓与?(王曰:“此所谓以德为称。”)

[疏]“齐景公”至“谓与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贵德也。“齐景公有马千驷,死之日,民无德而称焉”者,景公,齐君。景,谥也。马四匹为驷。千驷,四千匹也。言齐君景公虽富有千驷,及其死也,无德可称。“伯夷、叔齐饿于首阳之下,民到于今称之。其斯之谓与”者,夷、齐,孤竹君之二子,让位适周。遇武王伐纣,谏之,不入。及武王既诛纣,义不食周粟,故于河东郡蒲坂县首阳山下采薇而食,终饿死。虽然穷饿,民到于今称之,以为古之贤人。其此所谓以德为称者与?

陈亢问於伯鱼曰:“子亦有异闻乎?”(马曰:“以为伯鱼孔子之子,所闻当有异。”)对曰:“未也。尝独立,(孔曰:“独立,谓孔子。”)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诗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诗,无以言。’鲤退而学诗。他日,又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礼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礼,无以立。’鲤退而学礼。闻斯二者。”陈亢退而喜曰:“问一得三,闻诗,闻礼,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。”

[疏]“陈亢”至“子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勉人为诗、为礼也。“陈亢问於伯鱼曰:子亦有异闻乎”者,伯鱼,孔子之子,鲤也。弟子陈亢以为伯鱼是孔子之子,所闻当有异於馀人,故问之。“对曰:未也”者,答言未有异闻也。“尝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诗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诗,无以言。’鲤退而学诗”者,伯鱼对陈亢言,虽未有异闻,有时夫子曾独立於堂,鲤疾趋而过其中庭。夫子谓己曰:“学诗乎?”己即对曰:“未也。”夫子又言:“不学诗,无以言。”以古者会同,皆赋诗见意,若不学之,何以为言也?鲤於是退而遂学通於诗也。“他日,又独立,鲤趋而过庭。曰:‘学礼乎?’对曰:‘未也。’‘不学礼,无以立。’鲤退而学礼”者,谓异日夫子又尝独立,而伯鱼趋过。夫子训之曰:“学礼乎?”答言:“未也。”夫子又言:“若不学礼,无以立身。”以礼者,恭俭庄敬。人有礼则安,无礼则危,故不学之,则无以立其身也。鲤於是退而学通於礼。“闻斯二者”,盖言别无异闻,但闻此诗、礼二者也。“陈亢退而喜”者,既问伯鱼,退而喜悦也。“曰:问一得三,闻诗,闻礼,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”者,亢言:始但问异闻,是问一也。今乃闻诗可以言,礼可以立,且鲤也过庭,方始受训,则知不常嘻嘻亵慢,是又闻君子之疏远其子也,故为得三,所以喜也。

邦君之妻,君称之曰夫人,夫人自称曰小童,邦人称之曰君夫人,称诸异邦曰寡小君。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。(孔曰:“小君,君夫人之称。对异所谦,故曰寡小君。当此之时,诸侯嫡妾不正,称号不审,故孔子正言其礼也。”)

[疏]“邦君”至“夫人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正夫人之名称也。“邦君之妻”者,诸侯之夫人也。妻者,齐也,言与夫齐体,上下之通称,故曰邦君之妻也。“君称之曰夫人”者,夫人之言也,能扶成人君之德也。邦君自称其妻则曰夫人也。“夫人自称曰小童”者,自称谦言己小弱之童稚也。“邦人称之曰君夫人”者,谓国中之臣民言则系君而称之,言是君之夫人,故曰君夫人也。“称诸异邦曰寡小君”者,诸,於也。谓己国臣民称己君之夫人於他国之人,则曰寡小君。对异邦谦也。以对异邦称君曰寡君,谦言寡德之君,夫人对君为小,故曰寡小君也。“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”者,谓称他国君妻亦曰君夫人也。以当此之时,诸侯嫡妾不正,称号不审,故孔子正言其礼也。

●卷十七·阳货第十七

[疏]○正义曰:此篇论陪臣专恣,因明性习知愚,礼乐本末,六蔽之恶,《二南》之美,君子小人为行各异,今之与古,其疾不同。以前篇首章言大夫之恶,此篇首章记家臣之乱,尊卑之差,故以相次也。

阳货欲见孔子,孔子不见,(孔曰:“阳货,阳虎也。季氏家臣,而专鲁国之政,欲见孔子,使仕。”)归孔子豚。(孔曰:“欲使往谢,故遗孔子豚。”)孔子时其亡也,而往拜之。遇诸涂。(孔曰:“涂,道也。於道路与相逢。”)谓孔子曰:“来!予与尔言。”曰:“怀其宝而迷其邦,可谓仁乎?”曰:“不可。”(马曰:“言孔子不仕,是怀宝也。知国不治而不为政,是迷邦也。”)“好从事而亟失时,可谓知乎?”曰:“不可。”(孔曰:“言孔子栖栖好从事,而数不遇,失时,不得为有知。”)“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。”(马曰:“年老,岁月已往,当急仕。”)孔子曰:“诺,吾将仕矣。”(孔曰:“以顺辞免。”)

[疏]“阳货”至“仕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家臣专恣,孔子逊辞远害之事也。“阳货欲见孔子”者,阳货,阳虎也。盖名虎,字货。为季氏家臣,而专鲁国之政,欲见孔子,将使之仕也。“孔子不见”者,疾其家臣专政,故不与相见。“归孔子豚”者,归,遗也。豚,豕之小者。阳货欲使孔子往谢,因得从容见之,故遗孔子豚也。“孔子时其亡而往拜之”者,谓伺虎不在家时,而往谢之也。“遇诸涂”者,涂,道也。孔子既至货家,而反於道路,与相逢也。“谓孔子曰:来!予与尔言”者,货呼孔子,使来就己,言我与汝有所言也。“曰:怀其宝而迷其邦,可谓仁乎”者,此阳货谓孔子之言也。宝以喻道德,言孔子不仕,是怀藏其道德也。知国不治,而不为政,是使迷乱其国也。仕者当拯弱兴衰,使功被当世,今尔乃怀宝迷邦,可以谓之仁乎?“曰:不可”者,此孔子逊辞,言如此者,不可谓之仁也。“好从事而亟失时,可谓知乎”者,此亦阳货谓孔子辞。亟,数也。言孔子栖栖好从事,而数不遇,失时,可谓有知者乎?不得为有知也。“曰:不可”者,此亦孔子逊辞,言如此者,不可谓之知也。“日月逝矣,岁不我与”者,此阳货劝孔子求仕之辞。逝,往也。言孔子年者,岁月已往,不复留待我也,当急求仕。“孔子曰:诺。吾将仕矣”者,诺,应辞也。孔子知其劝仕,故应答之,言我将求仕,以顺辞免去也。

子曰:“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。”(孔曰:“君子慎所习。”)子曰:“唯上知与下愚不移。”(孔曰:“上知不可使为恶,下愚不可使强贤。”)

[疏]“子曰:性相近也,习相远也。子曰:唯上知与下愚不移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当慎其所习也。性,谓人所禀受,以生而静者也,未为外物所感,则人皆相似,是近也。既为外物所感,则习以性成。若习於善则为君子,若习於恶则为小人,是相远也,故君子慎所习。然此乃是中人耳,其性可上可下,故遇善则升,逢恶则坠也。孔子又尝曰:唯上知圣人不可移之使为恶,下愚之人不可移之使强贤。此则非如中人性习相近远也。

子之武城,闻弦歌之声。(孔曰:“子游为武城宰。”)夫子莞尔而笑,(莞尔,小笑貌。)曰:“割鸡焉用牛刀?”(孔曰:“言治小何须用大道。”)子游对曰:“昔者,偃也闻诸夫子曰:‘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。’”(孔曰:“道,谓礼乐也。乐以和人,人和则易使。”)子曰:“二三子!(孔曰:“从行者。”)偃之言是也。前言戏之耳。”(孔曰:“戏以治小而用大道。”)

[疏]“子之”至“之耳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治民之道也。“子之武城,闻弦歌之声”者,之,适也。武城,鲁邑名。时子游为武城宰,意欲以礼乐化导於民,故弦歌。孔子因适武城,而闻其声也。“夫子莞尔而笑,曰:割鸡焉用牛刀”者,莞尔,小笑貌。言鸡乃小牲,割之当用小刀,何用解牛之大刀,以喻治小何须用大道。今子游治小用大,故笑之。“子游对曰:昔者,偃也闻诸夫子曰:君子学道则爱人,小人学道则易使也”者,子游见孔子笑其治小用大,故称名而引昔闻夫子之言以对之。道,谓礼乐也。礼节人心,乐和人声。言若在位君子学礼乐则爱养下人也,若在下小人学礼乐则人和而易使也。“子曰:二三子”者,呼其弟子从行者也。“偃之言是也。前言戏之耳”者,孔子语其从者,言子游之说是,我前言戏之以治小而用大道,其实用大是也。

公山弗扰以费畔,召,子欲往。(孔曰:“弗扰为季氏宰,与阳虎共执季桓子,而召孔子。”)子路不说,曰:“末之也已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?”(孔曰:“之,适也。无可之则止,何必公山氏之适。”)子曰:“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!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(兴周道於东方,故曰东周。)

[疏]“公山”至“周乎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孔子欲不避乱而兴周道也。“公山弗扰以费畔,召,子欲往”者,弗扰,即《左传》公山不狃也,字子洩,为季氏费邑宰,与阳虎共执季桓子,据邑以畔,来召孔子,孔子欲往从之也。“子路不说,曰:末之也已,何必公山氏之之也”者,上下二“之”俱训为适。末,无也。已,止也。子路以为,君子当去乱就治,今孔子乃欲就乱,故不喜说,且曰:无可适也则止之,何必公山氏之适也?“子曰:夫召我者,而岂徒哉!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”者,孔子答其欲往之意也。徒,空也。言夫人召我者,岂空然哉,必将用我道也。如有用我道者,我则兴周道於东方,其使鲁为周乎!吾是以不择地而欲往也。

○注“弗扰为季氏宰,与阳虎共执季桓子”。

○正义曰:案定五年《左传》曰:“六月,季平子行东野。还,未至,丙申,卒于房。阳虎将以玙璠敛,仲梁怀弗与,曰:‘改步改玉。’阳虎欲逐之,告公山不狃。不狃曰:‘彼为君也,子何怨焉?’既葬,桓子行东野,及费。子洩为费宰,逆劳於郊,桓子敬之。劳仲梁怀,仲梁怀弗敬。子洩怒,谓阳虎:‘子行之乎?’九月,乙亥,阳虎囚季桓子。”是其事也。至八年,又与阳虎谋杀桓子。阳虎败而出。至十二年,“季氏将堕费,公山不狃、叔孙辄率费人以袭鲁。国人败诸姑蔑。二子奔齐。”

子张问仁於孔子。孔子曰:“能行五者於天下,为仁矣。”“请问之。”曰:“恭,宽,信,敏,惠。恭则不侮,(孔曰:“不见侮慢。”)宽则得众,信则人任焉,敏则有功,(孔曰:“应事疾则多成功。”)惠则足以使人。”

[疏]“子张”至“使人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明仁也。“子张问仁於孔子”者,问何如斯可谓之仁也。“孔子曰:能行五者於天下,为仁矣”者,言为仁之道有五也。“请问之”者,子张复请问五者之目也。“曰:恭,宽,信,敏,惠”者,此孔子略言为仁五者之名也。“恭则不侮”者,此下孔子又历说五者之事也。言己若恭以接人,人亦恭以待己,故不见侮慢。“宽则得众”者,言行能宽简则为众所归也。“信则人任焉”者,言而有信则人所委任也。“敏则有功”者,敏,疾也,应事敏疾则多成功也。“惠则足以使人”者,有恩惠则人忘其劳也。

佛肸召,子欲往。(孔曰:“晋大夫赵简子之邑宰。”)子路曰:“昔者,由也闻诸夫子曰:‘亲於其身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。’(孔曰:“不入其国。”)佛肸以中牟畔,子之往也,如之何?”子曰:“然,有是言也。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。不曰白乎,涅而不缁。(孔曰:“磷,薄也。涅,可以染皂。言至坚者磨之而不薄,至白者染之於涅而不黑,喻君子虽在浊乱,浊乱不能污。”)吾岂匏瓜也哉?焉能系而不食?”(匏,瓠也。言瓠瓜得系一处者,不食故也。吾自食物,当东西南北,不得如不食之物,系滞一处。)

[疏]“佛肸”至“不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亦言孔子欲不择地而治也。“佛肸召,子欲往”者,佛肸为晋大夫赵简子之中牟邑宰,以中牟畔,来召孔子,孔子欲往从之也。“子路曰:昔者,由也闻诸夫子曰:亲於其身为不善者,君子不入也”者,言君子不入不善之国也。“佛肸以中牟畔,子之往也,如之何”者,言今佛肸以中牟畔,则是身为不善,而子欲往,如前言何?“子曰:然,有是言也”者,孔子答云,虽有此不入不善之言也。“不曰坚乎,磨而不磷。不曰白乎,涅而不缁”者,孔子之意,虽言不入不善,缘君子见几而作,亦有可入之理,故谓之作譬。磷,薄也。涅,水中黑土,可以染皂。缁,黑色也。人岂不曰,至坚者磨之而不薄,至白者染之於涅而不黑,以喻君子,虽居浊乱,浊乱不能污也。“吾岂匏瓜也哉?焉能系而不食”者,孔子又为言其欲往之意也。匏,瓠也。瓠瓜得系一处者,不食故也。吾自食物,当东西南北,不得如不食之物,系滞一处。江熙云:夫子岂实之公山佛肸乎?欲往之意,以示无系,以观门人之意。如欲居九夷,乘桴浮于海耳。子路见形而不及道,故闻乘桴而喜闻,闻之公山而不说,升堂而未入室,安得圣人之趣?

子曰:“由也!女闻六言六蔽矣乎?”(六言六蔽者,谓下六事:仁,知,信,直,勇,刚也。)对曰:“未也。”“居!吾语女。(孔曰:“子路起对,故使还坐。”)好仁不好学,其蔽也愚。(孔曰:“仁者爱物,不知所以裁之,则愚。”)好知不好学,其蔽也荡。(孔曰:“荡,无所適守。”)好信不好学,其蔽也贼。(孔曰:“父子不知相为隐之辈。”)好直不好学,其蔽也绞。好勇不好学,其蔽也乱。好刚不好学,其蔽也狂。”(孔曰:“狂,妄抵触人。”)
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也狂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劝学也。“子曰:由也!女闻六言六蔽矣乎”者,蔽,谓蔽塞不自见其过也。孔子呼子路而问之曰:“汝尝闻六言不学而皆蔽塞者乎?”“对曰:未也”者,子路对言,未曾闻也。“居!吾语女”者,居,由坐也。礼:“君子问更端,则起。”子路起对,故使还坐。吾将语女也。“好仁不好学,其蔽也愚”者,此下历说六言六蔽之事也。学者,觉也,所以觉寤未知也。仁之为行,学则不固,是以爱物好与曰仁。若但好仁,不知所以裁之,所施不当,则如愚人也。“好知不好学,其蔽也荡”者,明照於事曰知,若不学以裁之,则其蔽在於荡逸无所適守也。“好信不好学,其蔽也贼”者,人言不欺为信,则当信义。若但好信,而不学以裁之,其蔽在於贼害,父子不知相为隐之辈也。“好直不好学,其蔽也绞”者,绞,切也。正人之曲曰直,若好直不好学,则失於讥刺太切。“好勇不好学,其蔽也乱”者,勇,谓果敢,当学以知义。若好勇而不好学,则是有勇而无义,则为贼乱。“好刚不好学,其蔽也狂”者,狂,犹妄也。刚者无欲,不为曲求。若好恃其刚,不学以制之,则其蔽也妄抵触人。

子曰:“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(包曰:“小子,门人也。”)《诗》,可以兴,(孔曰:“兴,引譬连类。”)可以观,(郑曰:“观风俗之盛衰。”)可以群,(孔曰:“群居相切瑳。”)可以怨。(孔曰:“怨刺上政。”)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,(孔曰:“迩,近也。”)多识於鸟兽草木之名。”子谓伯鱼曰:“女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矣乎?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?”(马曰:“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、《国风》之始。乐得淑女以配君子,三纲之首,王教之端,故人而不为,如向墙而立。”)
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也与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劝人学《诗》也。“子曰:小子何莫学夫《诗》”者,小子,门人也。莫,不也。孔子呼门人曰:何不学夫《诗》也。“《诗》,可以兴”者,又为说其学《诗》有益之理也。若能学《诗》,《诗》可以令人能引譬连类以为比兴也。“可以观”者,《诗》有诸国之风俗,盛衰可以观览知之也。“可以群”者,《诗》有“如切如磋”,可以群居相切磋也。“可以怨”者,《诗》有“君政不善则风刺之”,“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”,故可以怨刺上政。“迩之事父,远之事君”者,迩,近也。《诗》有《凯风》、《白华》,相戒以养,是有近之事父之道也。又有《雅》、《颂》君臣之法,是有远之事君之道也。言事父与君,皆有其道也。“多识於鸟兽草木之名”者,言诗人多记鸟兽草木之名以为比兴,则因又多识於此鸟兽草木之名也。“子谓伯鱼曰:女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矣乎”者,为,犹学也。孔子谓其子伯鱼曰:女学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之诗矣乎?“人而不为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”者,又为说宜学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之意也。墙面,面向墙也。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《国风》之始,三纲之首,王教之端,故人若学之,则可以观兴;人而不为,则如面正向墙而立,无所观见也。

○注“《周南》”至“而立”。正义曰:云“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《国风》之始”者,《诗序》云:“然则《关雎》、《麟趾》之化,王者之风,故系之周公。南,言化自北而南也。《鹊巢》、《驺虞》之德,诸侯之风也,先王之所以教,故系之召公。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,正始之道,王化之基。”是以《周南》、《召南》二十五篇谓之正国风,为十五国风之始也。云“乐得淑女以配君子”者,亦《诗·关雎序文》也。言《二南》皆是正始之道,先美家内之化,是以《关雎》之篇,说后妃心之所乐,乐得此贤善之女,以配己之君子也。云“三纲之首,王化之端”者,《白虎通》云:“三纲者何谓?谓君臣、父子、夫妇也。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夫为妻纲。”有夫妇然後有父子,有父子然後有君臣。《二南》之诗,首论夫妇。文王刑于寡妻,至于兄弟,以御于家邦,是故二国之诗以后妃夫人之德为首,终以《麟趾》、《驺虞》,言后妃夫人有斯德,兴助其君子,皆可以成功,至于致嘉瑞,故为三纲之首,王教之端也。

子曰:“礼云礼云,玉帛云乎哉?(郑曰:“玉,圭璋之属。帛,束帛之属。言礼非但崇此玉帛而已,所贵者,乃贵其安上治民。”)乐云乐云,锺鼓云乎哉?”(马曰:“乐之所贵者,移风易俗,非谓锺鼓而已。”)
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乎哉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辨礼乐之本也。“子曰:礼云礼云,玉帛云乎哉”者,玉,圭璋之属;帛,束帛之属,皆行礼之物也。言礼之所云,岂在此玉帛云乎哉者?言非但崇此玉帛而已,所贵者,在於安上治民。“乐云乐云,锺鼓云乎哉”者,锺鼓,乐之器也。乐之所贵者,贵其移风易俗,非谓贵此锺鼓铿锵而已,故孔子叹之。重言之者,深明乐之本不在玉帛锺鼓也。

子曰:“色厉而内荏,(孔曰:“荏,柔也。为外自矜厉而内柔佞。”)譬诸小人,其犹穿窬之盗也与?”(孔曰:“为人如此,犹小人之有盗心。穿,穿壁。窬,窬墙。”)

[疏]“子曰:色厉而内荏,譬诸小人,其犹穿窬之盗也与?”

○正义曰:此章疾时人体与情反也。厉,矜庄也。荏,柔佞也。穿,穿壁。窬,窬墙也。言外自矜厉,而内柔佞,为人如此,譬之犹小人,外虽持正,内常有穿壁窬墙窃盗之心也与。

子曰:“乡原,德之贼也。”(周曰:“所至之乡,辄原其人情,而为意以待之,是贼乱德也。。”一曰:“乡,向也,古字同。谓人不能刚毅,而见人辄原其趣向,容媚而合之,言此所以贼德。”)

[疏]“子曰:乡原,德之贼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疾时人之诡随也。旧解有二:周曰:“所至之乡,辄原其人情,而为意以待之,是贼乱德也。”何晏云:“一曰:乡,向也,古字同。谓人不能刚毅,而见人辄原其趣向,容媚而合之言,此所以贼德也。”

子曰:“道听而涂说,德之弃也。”(马曰:“闻之於道路,则传而说之。”)

[疏]“子曰:道听而涂说,德之弃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疾时人不习而传之也。涂亦道也。言闻之於道路,则於道路传而说之,必多谬妄,为有德者所弃也。

子曰:“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?(孔曰:“言不可与事君。”)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。(患得之者,患不能得之,楚俗言。)既得之,患失之。苟患失之,无所不至矣。”(郑曰:“无所不至者,言其邪媚,无所不为。”)

[疏]“子曰鄙夫”至“至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鄙夫之行也。“子曰: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”者,言凡鄙之人不可与之事君也。“其未得之也,患得之”者,此下明鄙夫不可与事君之由也。患得之者,患不能得也。言其初未得事君也,时常患己不能得事君也。“既得之,患失之”者,言不能任直守道,常忧患失其禄位也。“苟患失之,无所不至矣”者,苟,诚也。若诚忧失之,则用心顾惜,窃位偷安,言其邪媚无所不为也。以此故不可与事君也。

子曰:“古者民有三疾,今也或是之亡也。(包曰:“言古者民疾与今时异。”)古之狂也肆,(包曰:“肆,极意敢言。”)今之狂也荡;(孔曰:“荡,无所据。”)古之矜也廉,(马曰:“有廉隅。”)今之矜也忿戾;(孔曰:“恶理多怒。”)古之愚也直,今之愚也诈而已矣。”

[疏]“子曰”至“已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今人浇薄,不如古人也。“子曰:古者民有三疾,今也或是之亡也”者,亡,无也。言古者淳朴之时,民之行有三疾,今也浇薄,或是亦无也。言古者民疾与今时异。“古之狂也肆”者,此下历言三疾也。肆,谓极意敢言,多抵触人也。“今之狂也荡”者,谓忿怒而多咈戾,恶理多怒。“古之愚也直”者,谓心直而无邪曲。“今之愚也诈而已矣”者,谓多行欺诈自利也。

子曰:“巧言令色,鲜矣仁。”(王曰:“巧言无实,令色无质。”)

[疏]“子曰:巧言令色,鲜矣仁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与《学而篇》同。弟子各记所闻,故重出之。

子曰:“恶紫之夺朱也,(孔曰:“朱,正色。紫,间色之好者。恶其邪好而夺正色。”)恶郑声之乱雅乐也,(包曰:“郑声,淫声之哀者。恶其乱雅乐。”)恶利口之覆邦家者。”(孔曰:“利口之人,多言少实,苟能悦媚时君,倾覆国家。”)

[疏]“子曰”至“家者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记孔子恶邪夺正也。“恶紫之夺朱也”者,朱,正色。紫,间色之好者。恶其邪好而夺正色也。“恶郑声之乱雅乐也”者,郑声,淫声之哀者。恶其淫声乱正乐也。“恶利口之覆邦家”者,利口之人,多言少实,苟能悦媚时君,倾覆国家也。
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正色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朱,正色。紫,间色”者,皇氏云:正,谓青赤田白黑五方正色。不正,谓五方间色,绿红碧紫骝黄色是也。青是东方正,绿是东方间。东为木,木色青。木克土,土色黄,并以所克为间,故绿色青黄也。朱是南方正,红是南方间。南为火,火色赤。火克金,金色白,故红色赤白也。白是西方正,碧是西方间。西为金,金色白。金克木,木色青,故碧色青白也。黑是北方正,紫是北方间。北方水,水色黑。水克火,火色赤,故紫色赤黑也。黄是中央正,骝黄是中央间。中央土,土色黄。土克水,水色黑,故骝黄色黄黑也。

子曰:“予欲无言。”子贡曰:“子如不言,则小子何述焉?”(言之为益少,故欲无言。)子曰:“天何言哉?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?”

[疏]“子曰”至“言哉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戒人慎言也。“子曰:予欲无言”者,君子讷於言而敏於行,以言之为益少,故欲无言。“子贡曰:子如不言,则小子何述焉”者,小子,弟子也。子贡闻孔子不欲言,故告曰:“夫子若不言,则弟子等何所传述?”“子曰:天何言哉?四时行焉,百物生焉,天何言哉”者,此孔子举天亦不言而令行以为譬也。天何尝有言语哉?而四时之令递行焉,百物皆依时而生焉,天何尝有言语教命哉?以喻人若无言,但有其行,不亦可乎!

孺悲欲见孔子,孔子辞以疾。将命者出户,取瑟而歌,使之闻之。(孺悲,鲁人也。孔子不欲见,故辞之以疾。为其将命者不已,故歌令将命者悟,所以令孺悲思之。)

[疏]“孺悲”至“闻之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盖言孔子疾恶也。“孺悲欲见孔子,孔子辞以疾”者,孺悲,鲁人也。来欲见孔子,孔子不欲见,故辞之以疾也。“将命者出户,取瑟而歌,使之闻之”者,将犹奉也。奉命者,主人传辞出入人也。初,将命者来,入户言孺悲求见,夫子辞之以疾。又为将命者不已,故取瑟而歌,令将命者闻之而悟,己无疾,但不欲见之,所以令孺悲思之。

宰我问:“三年之丧,期已久矣。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。旧谷既没,新谷既升,钻燧改火,期可已矣。”(马曰:“《周书·月令》有更火之文。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枣杏之火,季夏取桑柘之火,秋取柞楢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。一年之中,钻火各异木,故曰改火也。”)子曰:“食夫稻,衣夫锦,於女安乎?”曰:“安。”“女安,则为之。夫君子之居丧,食旨不甘,闻乐不乐,居处不安,故不为也。今女安,则为之!”(孔曰:“旨,美也。责其无仁恩於亲,故再言‘女安,则为之’。”)宰我出。子曰:“予之不仁也!子生三年,然後免於父母之怀。(马曰:“子生未三岁,为父母所怀抱。”)夫三年之丧,天下之通丧也,(孔曰:“自天子达於庶人。”)予也有三年之爱於其父母乎!”(孔曰:“言子之於父母,‘欲报之恩,昊天罔极’,而予也有三年之爱乎!”)

[疏]“宰我”至“母乎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三年丧礼也。“宰我问:三年之丧,期已久矣”者,《礼·丧服》为至亲者三年。宰我嫌其期月大远,故问於夫子曰:“三年之丧,期已久矣乎?”“君子三年不为礼,礼必坏;三年不为乐,乐必崩”者,此宰我又说丧不可三年之义也。言礼检人迹,乐和人心,君子不可斯须去身。惟在丧则皆不为也。不为既久,故礼坏而乐崩也。“旧谷既没,新谷既升,钻燧改火,期可已矣”者,宰我又言,三年之丧,一期为足之意也。夫人之变迁,本依天道。一期之间,则旧谷已没,新谷已成。钻木出火谓之燧。言钻燧者又已改变出火之木。天道万物既已改新,则人情亦宜从旧,故丧礼但一期而除,亦可已矣。“子曰:食夫稻,衣夫锦,於女安乎”者,孔子见宰我言至亲之丧,欲以期断,故问之。言礼为父母之丧,既殡,食粥,居倚庐,斩衰三年。期而小祥,食菜果,居垩室,练冠縓缘,要絰不除。今女既期之後,食稻衣锦,於女之心,得安否乎?“曰:安”者,宰我言,既期除丧,即食稻衣锦,其心安也。“女安,则为之”者,孔子言,女心安,则自为之。“夫君子之居丧,食旨不甘,闻乐不乐,居处不安,故不为也。今女安,则为之”者,孔子又为说不可安之礼。旨,美也。言君子之居丧也疾,即饮酒食肉,虽食美味,不以为甘,虽闻乐声,不以为乐,寝苫枕块,居处不求安也。故不为食稻衣锦之事。今女既心安,则任自为之。责其无仁恩於亲,故再言“女安,则为之”。“宰我出。子曰:予之不仁也!子生三年,然後免於父母之怀”者,予,宰我名。宰我方当愚执,夫子不欲面斥其过,故宰我既问而出去,孔子对二三子言曰:夫宰予不仁於父母也!凡人子生未三岁,常为父母所怀抱,既三年,然後免离父母之怀。是以圣人制丧礼,为父母三年。“夫三年之丧,天下之通丧也”者,通,达也。谓上自天子,下达庶人,皆为父母三年,故曰通丧也。“予也有三年之爱於其父母乎”者,为父母爱己,故丧三年。今予也不欲行三年之服,是有三年之恩爱於父母乎?

○注“马曰”至“火也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《周礼·月令》有更火之文”者,《周书》,孔子所删《尚书》百篇之馀也,晋成康中得之汲冢,有《月令》篇,其辞今亡。案《周礼》“司爟掌行火之政令,四时变国火,以救时疾”。郑玄注云:“行犹用也。变犹易也。”郑司农说以《鄹子》曰:“春取榆柳之火,夏取枣杏之火,季夏取桑柘之火,秋取柞楢之火,冬取槐檀之火。”其文与此正同。释者云:“榆柳青故春用之,枣杏赤故夏用之,桑柘黄故季夏用之,柞楢白故秋用之,槐檀黑故冬用之。”

○注“孔曰:自天子达於庶人”。

○正义曰:《礼记·三年问》云:“夫三年之丧,天下之通丧也。”郑玄云:“达,谓自天子至於庶人。”《丧服四制》曰:“此丧之所以三年,贤者不得过,不肖者不得不及。”《檀弓》曰:“先王制礼也,过之者俯而就之,不至焉者跂而及之也。”圣人虽以三年为文,其实二十五月而毕,若驷之过隙,然而遂之,则是无穷也,故先王为之立中制节,壹使足以成文理则释之矣。《丧服四制》曰:“始死,三日不怠,三月不解,期悲哀。三年忧,恩之杀也。”故孔子云:“子生三年,然後免於父母之怀。夫三年之丧,天下之达丧也。”所以丧必三年为制也。
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爱乎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”者,《小雅·蓼莪》文。郑笺云:“之犹是也。我欲报父母是德,昊天乎,我心无极。”云“予也有三年之爱乎”者,言宰予不欲服丧三年,是无三年之爱也。缪协云:“尔时礼坏乐崩,三年不行。宰我大惧其往,以为圣人无微旨以戒将来,故假时人之谓,启愤於夫子,义在屈己以明道也。”

子曰:“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难矣哉!不有博奕者乎?为之,犹贤乎已。”(马曰:“为其无所据乐,善生淫欲。”)

[疏]“子曰”至“乎已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疾人之不学也。“子曰:饱食终日,无所用心,难矣哉”者,言人饱食终日,於善道无所用心,则难以为处矣哉。“不有博奕者乎?为之,犹贤乎已”者,贤,胜也。已,止也。博,《说文》作簙,扃戏也,六箸十二棋也。古者乌胄作簙。围棋谓之奕。《说文》弈从廾,言竦两手而执之。棋者所执之子,以子围而相杀,故谓之围棋。围棋称弈者,又取其落弈之义也。夫子为其饱食终日,无所据乐,善生淫欲,故教之曰:“不有博弈之戏者乎?若其为之,犹胜乎止也。”欲令据此为乐,则不生淫欲也。

子路曰:“君子尚勇乎?”子曰:“君子义以为上,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。”

[疏]“子路”至“为盗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抑子路也。“子路曰:君子尚勇乎”者,子路有勇,意谓勇可崇尚,故问於夫子曰:“君子当尚勇乎?“子曰:君子义以为上”者,言君子不尚勇而上义也。上即尚也。“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,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”者,君子指在位者,合宜为义。言在位之人,有勇而无义,则为乱逆。在下小人,有勇而无义,则为盗贼。

子贡曰:“君子亦有恶乎?”子曰:“有恶:恶称人之恶者,(包曰:“好称说人之恶,所以为恶。”)恶居下流而讪上者,(孔曰:“讪,谤毁。”)恶勇而无礼者,恶果敢而窒者。”(马曰:“窒,窒塞也。”)曰:“赐也亦有恶乎?”“恶徼以为知者,(孔曰:“徼,抄也。抄人之意,以为己有。”)恶不孙以为勇者,恶讦以为直者。”(包曰:“讦,谓攻发人之阴私。”)

[疏]“子贡”至“直者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人有恶行可憎恶也。“子贡曰:君子亦有恶乎”者,君子谓夫子也。子贡问:夫子之意亦有憎恶者乎?“子曰:有恶”者,答言有所憎恶也。“恶称人之恶”者,谓好称说人之恶,所以恶之。“恶居下流而讪上”者,讪,谤毁也。谓人居下位而谤毁在上,所以恶之也。“恶勇而无礼”者,勇而无礼义为乱,所以恶之也。“恶果敢而窒”者,窒,谓窒塞。谓好为果敢,窒塞人之善道,所以恶之也。“曰:赐也亦有恶乎”者,子贡言,赐也亦有所憎恶也。“恶徼以为知”者,徼,抄也。礼“毋抄说”,若抄人之意,以为己有,所以恶之。“恶不孙以为勇”者,孙,顺也。君子义以为勇。若以不顺为勇者,亦可恶也。“恶讦以为直”者,讦,谓攻发人之阴私也。人之为直,当自直。己若攻发他人阴私之事,以成已之直者,亦可恶也。

子曰:“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,近之则不孙,远之则怨。”

[疏]“子曰: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,近之则不孙,远之则怨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女子与小人皆无正性,难畜养。所以难养者,以其亲近之则多不孙顺,疏远之则好生怨恨。此言女子,举其大率耳。若其禀性贤明,若文母之类,则非所论也。

子曰:“年四十而见恶焉,其终也已。”(郑曰:“年在不惑而为人所恶,终无善行。”)

[疏]“子曰:年四十而见恶焉,其终也已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人年四十犹为恶行,而见憎恶於人者,则是其终无善行也已。以其年在不惑,而犹为人所恶,必不能追改故也。

●卷十八·微子第十八

[疏]○正义曰:此篇论天下无道,礼坏乐崩,君子仁人或去或死,否则隐沦岩野,周流四方,因记周公戒鲁公之语,四乳生八士之名。以前篇言群小在位,则必致仁人失所,故以此篇次之。

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。(马曰:“微、箕,二国名。子,爵也。微子,纣之庶兄。箕子、比干,纣之诸父。微子见纣无道,早去之。箕子佯狂为奴,比干以谏见杀。”)孔子曰:“殷有三仁焉。”(仁者爱人。三人行异而同称仁,以其俱在忧乱宁民。)

[疏]“微子”至“仁焉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殷有三仁,志同行异也。“微子去之,箕子为之奴,比干谏而死”者,微子,纣之庶兄。箕子、比干、纣之诸父。见纣无道,微子去之,箕子佯狂为奴,比干以谏见杀。“孔子曰:殷有三仁焉”者,爱人谓之仁。三人所行异而同称仁,以其俱在忧乱宁民也。

○注“马曰”至“见杀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微、箕,二国名。子,爵也”者,孔安国云:“微,圻内国名,子爵,为纣卿士,去无道。”郑玄以为微与箕俱在圻内,孔虽不言箕,亦当在圻内。王肃云:“微,国名,子爵,入为王卿士。”肃意盖以微为圻外,故言入也。微子名启,《世家》作开,辟汉景帝名也。“微子,纣之庶兄。箕子、比干,纣之诸父”者,启与其弟仲衍皆纣之同母庶兄也。《吕氏春秋·仲冬纪》云:“纣之母生微子启与仲衍,其时尤尚为妾。改而为妻,後生纣。纣之父欲立微子启为太子,太史据法而争曰:‘有妻之子,不可立妾之子。’故立纣为後。”遍检书传,不见箕子之名。惟司马彪注《庄子》云:“箕子,名胥馀。”不知出何书也。《家语》曰“比干于纣,亲则诸父”,知比干是纣之诸父耳。箕子则无文。《宋世家》云:“箕子者,纣之亲戚也。”言亲戚,不知为父为兄也。郑玄、王肃皆以箕子为纣之诸父,服虔、杜预以为纣之庶兄,既无正文,各以意言之耳。云“微子见纣无道,早去之。箕子佯狂为奴,比干以谏见杀”者,《尚书·微子篇》备有去殷之事。《本纪》云:“西伯既卒,周武王之东伐,至盟津。诸侯叛殷,会周者八百。诸侯皆曰:‘纣可伐矣。’武王曰:‘尔未知天命。’乃复归。纣愈淫乱不止。微子数谏不听,乃与太师谋,遂去。比干曰:‘为人臣者,不得不以死争。’乃强谏纣。纣怒曰:‘吾闻圣人心有七窍。’剖比干,观其心。箕子惧,乃佯狂为奴,纣又囚之。”是也。

柳下惠为士师,(孔曰:“士师,典狱之官。”)三黜。人曰:“子未可以去乎?”曰:“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?(孔曰:“苟直道以事人,所至之国俱当复三黜。”)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?”

[疏]“柳下”至“之邦”。

○正义曰:此一章论柳下惠之行也。“柳下惠为士师”者,士师,典狱之官也。“三黜”者,时柳下惠为鲁典狱之官,任其直道,群邪丑直,故三被黜退。“人曰:子未可以去乎”者,或人谓柳下惠曰:吾子数被黜辱,未可以去离鲁乎?“曰:直道而事人,焉往而不三黜?枉道而事人,何必去父母之邦”者,答或人不去之意也。焉,何也。枉,曲也。时世皆邪,已用直道以事於人,则何往而不三黜乎?言苟直道以事人,所至之国俱当复三黜。若舍其直道,而曲以事人,则在鲁亦不见黜,何必去父母所居之国也?

○注“士师,典狱之官”。

○正义曰:士师,即《周礼》司寇之属,有士师、卿士,皆以士为官名。郑玄云:“士,察也,主察狱讼之事。”是士师为典狱之官也。

齐景公待孔子曰:“若季氏,则吾不能,以季、孟之间待之。”(孔曰:“鲁三卿,季氏为上卿,最贵;孟氏为下卿,不用事。言待之以二者之间。”)曰:“吾老矣,不能用也。”孔子行。(以圣道难成,故云吾老不能用。)

[疏]“齐景”至“子行”。正义曰:此章言孔子失所也。“齐景公待孔子”者,待,遇也,谓以禄位接过孔子也。“曰:若季氏,则吾不能,以季、孟之间待之”者,鲁三卿,季氏为上卿,最贵;孟氏为下卿,不用事。景公言,我待孔子以上卿之位,若鲁季氏,则不能,以其有田氏专政故也。又不可使其位卑,若鲁孟氏。故欲待之以季、孟二者之间。“曰:吾老矣,不能用也”者,时景公为臣下所制,虽说孔子之道,而终不能用,故托云圣道难成,吾老不能用也。“孔子行”者,去齐而归鲁也。

○注“以圣道难成,故云吾老不能用”。

○正义曰:案《世家》云:“鲁昭公奔齐。顷之,鲁乱。孔子适齐。景公数问政。景公说,将以尼谿田封孔子。晏婴谏而止之。异曰,景公止孔子曰:‘奉子以季氏,吾不能。以季、孟之间待之。’齐大夫欲害孔子,孔子闻之。景公曰:‘吾老矣,弗能用也。’孔子遂行,反乎鲁。”是其事也。

齐人归女乐,季桓子受之,三日不朝,孔子行。(孔曰:“桓子,季孙斯也,使定公受齐之女乐,君臣相与观之,废朝礼三日。”)

[疏]“齐人归女乐,季桓子受之,三日不朝,孔子行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孔子去无道也。桓子,季孙斯也,使定公受齐之女乐,君臣相与观之,废朝礼三日,孔子遂行也。案《世家》:“定公十四年,孔子年五十六,由大司寇行摄相事。於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。与闻国政三月,粥羔豚者弗饰贾;男女行者别於涂;涂不拾遗;四方之客至乎邑者,不求有司,皆予之以归。齐人闻之而惧,曰:‘孔子为政必霸,霸则吾地近焉,我之为先并矣。盍致地?’犁鉏:‘请先尝沮之,沮之而不可则致地,庸迟乎?’於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,皆衣文衣而舞《康乐》,文马三十驷,遗鲁君。陈女乐文马於鲁城南高门外。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,将受,乃语鲁君为周道游,往观终日,怠於政事。子路曰:‘夫子可以行矣。’孔子曰:‘鲁今且郊,如致膰乎大夫,则吾犹可以止。’桓子卒受齐女乐,三日不听政。郊,又不致膰俎於大夫。孔子遂行,宿乎屯。而师己送,曰:‘夫子则非罪。’孔子曰:‘吾歌可夫?’歌曰:‘彼妇人之口,可以出走;彼妇人之谒,可以死败。盖优哉游哉,维以卒岁。’师己反,桓子曰:‘孔子亦何言?’师己以实告。桓子喟然叹曰:‘夫子罪我以群婢也夫!’孔子遂适卫。”

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,(孔曰:“接舆,楚人。佯狂而来歌,欲以感切孔子。”)曰:“凤兮凤兮,何德之衰?(孔曰:“比孔子於凤鸟。凤鸟待圣君乃见,非孔子周行求合,故曰衰。”)往者不可谏,(孔曰:“已往所行,不可复谏止。”)来者犹可追。(孔曰:“自今已来,可追自止,辟乱隐居。”)已而,已而,今之从政者殆而!”(孔曰:“已而已而者,言世乱已甚,不可复治也。再言之者,伤之深也。”)孔子下,欲与之言。趋而辟之,不得与之言。(包曰:“下,下车。”)

[疏]“楚狂”至“之言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记接舆佯狂感切孔子也。“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”者,接舆,楚人,姓陆名通,字接舆也。昭王时,政令无常,乃被发佯狂,不仕,时人谓之楚狂也。时孔子适楚,与接舆相遇,而接舆行歌从孔子边过,欲感切孔子也。“曰:凤兮凤兮,何德之衰?往者不可谏,来者犹可追。已而,已而,今之从政者殆而”者,此其歌辞也。知孔子有圣德,故比孔子於凤。但凤鸟待圣君乃见,今孔子周行求合诸国,而每不合,是凤德之衰也。谏,止也。言已往所行者,不可复谏止也。自今已来,犹可追而自止。欲劝孔子辟乱隐居也。“已而,已而”者,言世乱已甚,不可复治也。再言之者,伤之深也。殆,危也。言今之从政者皆无德,自将危亡无日,故曰殆而。而皆语辞也。“孔子下,欲与之言”者,下,谓下车。孔子感其言,故下车,欲与语。“趍而辟之,不得与之言”者,趍,谓疾行也。疾行以辟孔子,故孔子不得与之言也。

长沮、桀溺耦而耕,孔子过之,使子路问津焉。(郑曰:“长沮、桀溺,隐者也。耜广五寸,二耜为耦。津,济渡处。”)长沮曰:“夫执舆者为谁?”子路曰:“为孔丘。”曰:“是鲁孔丘与?”曰:“是也。”曰:“是知津矣。”(马曰:“言数周流,自知津处。”)问於桀溺。桀溺曰:“子为谁?”曰:“为仲由。”曰:“是鲁孔丘之徒与?”对曰:“然。”曰:“滔滔者天下皆是也,而谁以易之?(孔曰:“滔滔,周流之貌。言当今天下治乱同,空舍此适彼,故曰谁以易之。”)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,岂若从辟世之士哉?”(士有辟人之法,有辟世之法。长沮、桀溺谓孔子为士,从辟人之法;已之为士,则从辟世之法。)耰而不辍。(郑曰:“耰,覆种也。辍,止也。覆种不止,不以津告。”)子路行以告。夫子怃然,(为其不达已意而便非己也。)曰:“鸟兽不可与同群,(孔曰:“隐於山林是同群。”)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?(孔曰:“吾自当与此天下人同群,安能去人从鸟兽居乎?”)天下有道,丘不与易也。”(言凡天下有道者,丘皆不与易也,己大而人小故也。)

[疏]“长沮”至“易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记孔子周流,为隐者所讥也。“长沮、桀溺耦而耕,孔子过之,使子路问津焉”者,长沮、桀溺,隐者也。耜,耕器也。二耜为耦。津,济渡之处也。长沮、桀溺并二耜而耕,孔子道行於旁过之,使子路往问济渡之处也。“长沮曰:夫执舆者为谁”者,执舆,谓执辔在车也。时子路为御,既使问津,孔子代之而执辔,故长沮见而问子路曰:夫执辔者为谁人?“子路曰:为孔丘”者,子路以其师名闻於天下,故举师之姓名以答长沮也。“曰:是鲁孔丘与”者,长沮旧闻夫子之名,见子路之答,又恐非是,故复问之曰:“是鲁国之孔丘与?与是疑而未定之辞。“曰:是也”者,子路言,是鲁孔丘也。”曰:是知津矣”者,长沮言,既是鲁孔丘,是人数周流天下,自知津处,故乃不告。“问於桀溺”者,长沮不告津处,故子路复问桀溺。“桀溺曰:子为谁”者,不识子路,故问之。“曰:为仲由”者,子路称姓名以答也。“曰:是鲁孔丘之徒与”者,桀溺旧闻鲁孔丘之门徒有仲由,有恐非是,故复问之曰是与?“曰:然”者,然尤是也。子路言已是鲁孔丘之徒也。“曰:滔滔者天下皆是也,而谁以易之”者,此讥孔子周流天下也。滔滔,周流之貌。言孔子何事滔滔然周流者乎?当今天下治乱同,皆是无道也,空舍此适彼,谁以易之为有道者也?“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,岂若从辟世之士哉”者,士有辟人、辟世之法,谓孔子从辟人之法,长沮、桀溺自谓从辟世之法。且而皆语辞,与犹等也。既言天下皆乱,无以易之,则贤者皆合隐辟。且等其隐辟,从辟人之法则有周流之劳,从辟世之法则有安逸之乐,意令孔子如已也。“耰而不辍”者,耰,覆种也。辍,止也。覆种不止,不以津告。“子路行以告”者,子路以长沮、桀溺之言告夫子。“夫子怃然”者,怃,失意貌。谓不达己意而便非己也。“曰:鸟兽不可与同群”者,孔子言其不可隐居避世之意也。山林多鸟兽,不可与同群。若隐於山林,是同群也。“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”者,与,谓相亲与。我非天下人之徒众相亲与而更谁亲与?言吾自当与此天下人同群,安能去人从鸟兽居乎?天下有道,丘不与易也”者,言凡天下有道者,我皆不与易也,为其己大而人小故也。

○注“耜广五寸,二耜为耦”。

○正义曰:此《周礼·考工记》文也。郑注云:“古者耜一金,两人并发之。今之耜歧头两金,象古之耦也。”《月令》云:“修耒耜。”郑注云:“耜者,耒之金。”

子路从而後,遇丈人以杖荷蓧。(包曰:“丈人,老人也。蓧,竹器。”)子路问曰:“子见夫子乎?”丈人曰:“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,孰为夫子?”(包曰:“丈人云:不勤劳四体,不分殖五谷,谁为夫子而索之邪?”)植其杖而芸。(孔曰:“植,倚也。除草曰芸。”)子路拱而立。(未知所以答。)止子路宿,杀鸡为黍而食之,见其二子焉。明日,子路行以告。子曰:“隐者也。”使子路反见之。至,则行矣。(孔曰:“子路反至其家,丈人出行不在。”)子路曰:“不仕无义。(郑曰:“留言以语丈人之二子。”)长幼之节,不可废也;君臣之义,如之何其废之?(孔曰:“言女知父子相养不可废,反可废君臣之义邪?”)欲洁其身,而乱大伦。(包曰:“伦,道理也。”)君子之仕也,行其义也。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。”(包曰:“言君子之仕,所以行君臣之义,不必自己道得行。孔子道不见用,自已知之。”)

[疏]“子路”至“之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记隐者与子路相讥之语也。“子路从而後,遇丈人,以杖荷蓧”者,子路随从夫子,行不相及而独在後,逢老人以杖担荷竹器。“子路问曰:子见夫子乎”者,夫子,孔子也。“丈人曰: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,孰为夫子”者,丈人责子路云:“不勤劳四体,不分殖五谷,谁为夫子,而来问我求索之邪?”“植其杖而芸”者,植,倚立也。芸,除草也。丈人既责子路,至於田中,倚其荷蓧之杖而芸其苗。“子路拱而立”者,子路未知所以答,故随至田中,拱手而立也。“止子路宿,杀鸡为黍而食之,见其二子焉”者,丈人留子路宿,杀鸡为黍而食之。丈人知子路贤,故又以二子见於子路也。“明日,子路行以告”者,既宿之明日,子路行去,遂及夫子,以丈人所言及鸡、黍、见子之事告之也。子曰:“隐者,也。使子路反见之。至则行矣”者,夫子言,此丈人必贤人之隐者也。使子路反求见之,欲语以己道。子路反而至其家,则丈人出行不在也。“子路曰:不仕无义”者,丈人既不在,留言以语丈人之二子,令其父还则述之。此下之言,皆孔子之意,言父子之道,天性也,君臣之义也,人性则皆当有之。若其不仕,是无君臣之义也。“长幼之节,不可废也;君臣之义,如之何其废之”者,言女知父子相养,是知长幼之节不可废也,反可废君臣之义而不仕浊世?欲清洁其身,则乱於君臣之义大道理也。“君子之仕也,行其义也。道之不行,已知之矣”者,言君子之仕,非苟利禄而已,所以行君臣之义,亦不必自己道得行。孔子道不见用,自已知之也。

○注“蓧,竹器”。

○正义曰:《说文》作莜,芸田器也。

逸民:伯夷、叔齐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张、柳下惠、少连。(逸民者,节行超逸也。包曰:“此七人皆逸民之贤者。”)子曰:“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齐与!”(郑曰:“言其直已之心,不入庸君之朝。”)谓“柳下惠、少连,降志辱身矣,言中伦,行中虑,其斯而已矣”。(孔曰:“但能言应伦理,行应思虑,如此而已。”)谓“虞仲、夷逸,隐居放言,(包曰:“放,置也。不复言世务。”)身中清,废中权。(马曰:“清,纯洁也。遭世乱,自废弃以免患,合於权也。”)我则异於是,无可无不可”。(马曰:“亦不必进,亦不必退,唯义所在。”)

[疏]“逸民”至“不可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逸民贤者之行也。“逸民:伯夷、叔齐、虞仲、夷逸、朱张、柳下惠、少连”者,逸民,谓民之节行超逸者也。此七人皆逸民之贤者也。“子曰:不降其志,不辱其身,伯夷、叔齐与”者,此下孔子论其逸民之行也。言其直己之心,不降志也,不入庸君之朝,不辱身也,惟伯夷、叔齐有此行也。“谓柳下惠、少连,降志辱身矣,言中伦,行中虑,其斯而已矣”者,又论此二人食禄乱朝,是降志辱身也。伦,理也。中伦中虑,但能言应伦理,行应思虑,如此而已。不以世务婴心,故亦谓之逸民。“谓虞仲、夷逸,隐居放言,身中清,废中权”者,放,置也。清,纯洁也。权,反常合道也。孔子又论此二人隐遁退居,放置言语,不复言其世务,其身不仕浊世,应於纯洁;遭世乱,自废弃以免患,应於权也。“我则异於是,无可无不可”者,孔子言,我之所行,则与此逸民异,亦不必进,亦不必退,唯义所在,故曰无可无不可也。不论朱张之行者,王弼云:“朱张字子弓,荀卿以比孔子。”言其行与孔子同,故不论也。

大师挚适齐,亚饭干适楚,(孔曰:“亚,次也。次饭,乐师也。挚、干皆名。”)三饭缭适蔡,四饭缺适秦,(包曰:“三饭、四饭,乐章名,各异师。缭、缺皆名也。”)鼓方叔入於河,(包曰:“鼓,击鼓者。方叔,名。入,谓居其河内。”)播鼗武入於汉,(孔曰:“播,摇也。武,名也。)少师阳、击磬襄入於海。(孔曰:“鲁哀公时,礼坏乐崩,乐人皆去。阳,襄皆名。”)

[疏]“大师”至“於海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记鲁哀公时,礼坏乐崩,乐人皆去也。“大师挚适齐”者,太师,乐官之长,名挚,去鲁而适齐也。“亚饭干适楚”者,亚,次也。天子诸侯每食奏乐,乐章各异,各有乐师。次饭乐师名干往楚,三饭乐师名缭往蔡,四饭乐师名缺往秦。“鼓方叔入於河”者,击鼓者名方叔入於河内也。“播鼗武入於汉”者,播,摇也。鼗如鼓而小,有两耳,持其柄摇之,旁耳还自击。摇鼗鼓者名武入居於汉中也。“少师阳、击磬襄入於海”者,阳、襄皆名,二人入居於海内也。

周公谓鲁公(孔曰:“鲁公,周公之子伯禽,封於鲁。”)曰:“君子不施其亲,(孔曰:“施,易也。不以他人之亲易已之亲。”)不使大臣怨乎不以。(孔曰:“以,用也。怨不见听用。”)故旧无大故,则不弃也。无求备於一人!”(孔曰:“大故,谓恶逆之事。”)

[疏]“周公”至“故旧无大故,则不弃也。无求备於一人”。

○正义曰:此一章记周公戒鲁公之语也。“周公谓鲁公”者,鲁公,周公之子伯禽,封於鲁。将之国,周公戒之也。“曰:君子不施其亲”者,施,易也。言君子为国,不以他人之亲易己之亲,当行博爱广敬也。“不使大臣怨乎不以”者,以,用也。既仕为大臣,则当听用之,不得令大臣怨不见听用。“故旧无大故,则不弃”者,大故,谓恶逆之事也。故旧朋友无此恶逆之事,则不有遗弃也。“无求备於一人”者,求,责也。任人当随其才,无得责备於一人也。

周有八士:伯达、伯适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随、季騧。(包曰:“周时四乳生八子,皆为显士,故记之尔。”)

[疏]“周有八士:伯达、伯适、仲突、仲忽、叔夜、叔夏、季随、季騧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记异也。周时有人四偏生子而乳之,每乳皆二子,凡八子,皆为显士,故记之耳。郑玄以为成王时。刘向、马融皆以为宣王时。

●卷十九·子张第十九

[疏]○正义曰:此篇记士行、交情、仁人、勉学,或接闻夫子之语,或辨扬圣师之德,以其皆弟子所言,故善次诸篇之後。

子张曰:“士见危致命,(孔曰:“致命,不爱其身。”)见得思义,祭思敬,丧思哀,其可已矣。”

[疏]“子张曰:士见危致命,见得思义,祭思敬,丧思哀,其可已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士行也。士者,有德之称,自卿大夫已下皆是。致命,谓不爱其身。子张言,为士者,见君有危难,不爱其身,致命以救之;见得利禄,思义然後取;有祭事,思尽其敬;有丧事,当尽其哀,有此行者,其可以为士已矣。

子张曰:“执德不弘,信道不笃,焉能为有?焉能为亡?”(孔曰:“言无所轻重。”)

[疏]“子张曰:执德不弘,信道不笃,焉能为有?焉能为亡?”

○正义曰:此章言人行之不备者。弘,大也。笃,厚也。亡,无也。言人执守其德,不能弘大,虽信善道,不能笃厚,人之若此,虽存於世,何能为有而重?虽没於世,何能为无而轻?言於世无所轻重也。

子夏之门人问交於子张。(孔曰:“问与人交接之道。”)子张曰:“子夏云何?”对曰:“子夏曰:‘可者与之,其不可者拒之。’”子张曰:“异乎吾所闻。君子尊贤而容众,嘉善而矜不能。我之大贤与,於人何所不容?我之不贤与,人将拒我,如之何其拒人也?”(包曰:“友交当如子夏,泛交当如子张。”)

[疏]“子夏”至“人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与人结交之道。“子夏之门人问交於子张”者,门人,谓弟子。“问交”,问与人交接之道。“子张曰:子夏云何”者,子张反问子夏之门人,汝师尝说结交之道云何乎?“对曰:子夏曰:可者与之,不可者拒之”者,子夏弟子对子张述子夏之言也。子夏言:结交之道,若彼人贤,可与交者,即与之交;若彼人不贤,不可与之交者,则拒之而不交。“子张曰:异乎吾所闻”者,言已之所闻结交之道与子夏所说异也。“君子尊贤而容众,嘉善而矜不能”者,此所闻之异者也。言君子之人,见彼贤则尊重之,虽众多亦容纳之。人有善行者则嘉美之,不能者则哀矜之。“我之大贤与,於人何所不容?我之不贤与,人将拒我,如之何其拒人也”者,既陈其所闻,又论其不可拒人之事。诚如子夏所说,可者与之,不可者拒之。设若我之大贤,则所在见容也。我若不贤,则人将拒我,不与己交,又何暇拒他人乎?然二子所言,各是其见论交之道,不可相非。友交当如子夏,泛交当如子张。

子夏曰:“虽小道,必有可观者焉,(小道,谓异端。)致远恐泥,(包曰:“泥难不通。”)是以君子不为也。”

[疏]“子夏曰:虽小道,必有可观者焉;致远恐泥,是以君子不为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勉人学为大道正典也。小道谓异端之说,百家语也。虽曰小道,亦必有小理可观览者焉,然致远经久,则恐泥难不通,是以君子不学也。

子夏曰:“日知其所亡,(孔曰:“日知其所未闻。”)月无忘其所能,可谓好学也已矣。”

[疏]“子夏曰:日知其所亡,月无忘其所能,可谓好学也已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劝学也。亡,无也。旧无闻者当学之,使日知其所未闻。旧已能者当温寻之,使月无忘也。能如此者,可以谓之好学。

子夏曰:“博学而笃志,(孔曰:“广学而厚识之。”)切问而近思,(切问者,切问於己所学未悟之事。近思者,思己所未能及之事。泛问所未学,远思所未达,则於所习者不精,所思者不解。)仁在其中矣。”

[疏]“子夏曰:博学而笃志,切问而近思,仁在其中矣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好学近於仁也。博,广也。笃,厚也。志,识也。言广学而厚识之,使不忘。切问者,亲切问於己所学未悟之事,不泛滥问之也。近思者,思己所未能及之事,不远思也。若泛问所未学,远思所未达,则於所习者不精,所思者不解。仁者之性纯笃,今学者既能笃志近思,故曰仁在其中矣。

子夏曰:“百工居肆以成其事,君子学以致其道。”(包曰:“言百工处其肆则事成,犹君子学以致其道。”)

[疏]“子夏曰:百工居肆以成其事,君子学以致其道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亦勉人学,举百工以为喻也。审曲面势以饬五材,以辨民器,谓之百工。五材各有工,言百,众言之也。肆,谓官府造作之处也。致,至也。言百工处其肆,则能成其事,犹君子勤於学,则能至於道也。

子夏曰:“小人之过也必文。”(孔曰:“文饰其过,不言情实。”)

[疏]“子夏曰:小人之过也必文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小人不能改过也。言小人之有过也,必文饰其过,强为辞理,不言情实也。

子夏曰:“君子有三变: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,听其言也厉。”(郑曰:“厉,严正。”)

[疏]“子夏曰:君子有三变: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,听其言也厉。”

○正义曰:此章论君子之德也。望之、即之及听其言也,有此三者,变易常人之事也。厉,严正也。常人,远望之则多懈惰,即近之则颜色猛厉,听其言则多佞邪。唯君子则不然,人远望之则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,常俨然也;就近之则颜色温和,及听其言辞,则严正而无佞邪也。

子夏曰:“君子信而後劳其民,未信则以为厉己也。(王曰:“厉,犹病也。”)信而後谏,未信则以为谤己也。”

[疏]“子夏曰:君子信而後劳其民,未信则以为厉己也。信而後谏,未信则以为谤己也。”

○正义曰:此章论君子使下事上之法也。厉,犹病也。言君子若在上位,当先示信於民,然後劳役其民,则民忘其苦也。若未尝施信而便劳役之,则民以为从欲崇侈、妄加困病於己也。若为人臣,当先尽忠於君,待君信己,而後可谏君之失。若君未信己,而便称君过失以谏诤之,则君以为谤讟於己也。

子夏曰:“大德不逾闲,(孔曰:“闲,犹法也。”)小德出入可也。”(孔曰:“小德不能不逾法,故曰出入可。”)

[疏]“子夏曰:大德不逾闲,小德出入可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人之德有小大,而行亦不同也。闲,犹法也。大德之人,谓上贤也,所行皆不越法则也。小有德者,谓次贤之人,不能不逾法。有时逾法而出,旋能入守其法,不责其备,故曰可也。

子游曰:“子夏之门人小子,当洒扫应对进退,则可矣,抑末也。本之则无,如之何?”(包曰:“言子夏弟子,但当对宾客修威仪礼节之事则可。然此但是人之末事耳,不可无其本,故云本之则无,如之何?”)子夏闻之,曰:“噫!(孔曰:“噫,心不平之声。”)言游过矣!君子之道,孰先传焉?孰後倦焉?(包曰:“言先传业者必先厌倦,故我门人先教以小事,後将教以大道。”)譬诸草木,区以别矣。(马曰:“言大道与小道殊异。譬如草木,异类区别,言学当以次。”)君子之道,焉可诬也?(马曰:“君子之道,焉可使诬言我门人但能洒扫而已。”)有始有卒者,其唯圣人乎!”(孔曰:“终始如一,唯圣人耳。”)

[疏]“子游”至“人乎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人学业有先後之法也。“子游曰:子夏之门人小子,当洒扫应对进退,则可矣,抑未也。本之则无,如之何”者,子游,言偃也。门人小子,谓弟子也。应,当也。抑,语辞也。本,谓先王之道。言偃有时评论子夏之弟子,但当对宾客修威仪礼节之事则可。然此但是人之末事耳,不可无其本。今子夏弟子於其本先王之道则无有,不可奈何,故云如之何也。“子夏闻之,曰:噫”者,噫,心不平之声。子夏既闻子游之言,中心不平之,故曰噫!“言游过矣”者,谓言偃所说为过失也。“君子之道,孰先传焉?孰後倦焉”者,言君子教人之道,先传业者必先厌倦,谁有先传而後倦者乎?子夏言,我之意,恐门人闻大道而厌倦,故先教以小事,後将教以大道也。“譬诸草木,区以别矣”者,诸,之也。言大道与小道殊异,譬之草木,异类区别,言学当以次也。“君子之道,焉可诬也”者,言君子之道,当知学业以次,安可便诬罔言我门人但能洒扫而已。“有始有卒者,其唯圣人乎”者,卒,犹终也。言人之学道,靡不有初,鲜克有终,能终始如一,不厌倦者,其唯圣人耳。

子夏曰:“仕而优则学,(马曰:“行有馀力,则以学文。”)学而优则仕。”

[疏]“子夏曰:仕而优则学,学而优则仕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劝学也。言人之仕官行己职而优间有馀力,则以学先王之遗文也。若学而德业优长者则当仕进,以行君臣之义也。

子游曰:“丧致乎哀而止。”(孔曰:“毁不灭性。”)

[疏]“子游曰:丧致乎哀而止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居丧之礼也。言人有父母之丧,当致极哀戚,不得过毁以至灭性,灭性则非孝。

○注“毁不灭性”。

○正义曰:此《孝经》文也。注云:“不食三日,哀毁过情,灭性而死,皆亏孝道,故圣人制礼施教,不令至於陨灭。”

子游曰:“吾友张也为难能也,(包曰:“言子张容仪之难及。”)然而未仁。”

[疏]“子游曰:吾友张也为难能也,然而未仁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子张材德也。子游言吾同志之友子张,其容仪为难能及也,然而其德未仁。

曾子曰:“堂堂乎张也,难与并为仁矣。”(郑曰:“言子张容仪盛,而於仁道薄也。”)

[疏]“曾子曰:“堂堂乎张也,难与并为仁矣。”

○正义曰:此章亦论子张材德也。堂堂,容仪盛貌。曾子言子张容仪堂堂然盛,於仁道则薄,故难与并为仁矣。

曾子曰:“吾闻诸夫子:人未有自致者也,必也亲丧乎!”(马曰:“言人虽未能自致尽於他事,至於亲丧,必自致尽。”)

[疏]“曾子曰:吾闻诸夫子:人未有自致者也,必也亲丧乎!”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人致诚之事也。诸,之也。曾子言:“我闻之夫子言,人虽未能自致尽其诚於他事,至於亲丧,必自致尽也。”

曾子曰:“吾闻诸夫子:孟庄子之孝也,其他可能也;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,是难能也。”(马曰:“孟庄子,鲁大夫仲孙连也。谓在谅阴之中,父臣及父政虽有不善者,不忍改也。”)

[疏]“曾子曰:吾闻诸夫子:孟庄子之孝也,其他可能也;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,是难能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鲁大夫仲孙连之孝行也。言其他哭泣之哀,齐斩之情,饘粥之食,他人可能及之也。其在谅阴之中,父臣及父政虽有不善者,不忍改之也,是他人难能也。

孟氏使阳肤为士师,(包曰:“阳肤,曾子弟子。士师,典狱之官。”)问於曾子。曾子曰:“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如得其情,则哀矜而勿喜!”(马曰:“民之离散为轻漂犯法,乃上之所为,非民之过,当哀矜之,勿自喜能得其情。”)

[疏]“孟氏”至“勿喜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典狱之法也。“孟氏使阳肤为士师”者,阳肤,曾子弟子。士师,典狱之官。“问於曾子”者,问其师求典狱之法也。曾子曰:“上失其道,民散久矣。如得其情,则哀矜而勿喜”者,言上失为君之道,民人离散,为轻易漂掠,犯於刑法亦已久矣,乃上之失政所为,非民之过。女若求得其情,当哀矜之勿自喜也。

子贡曰:“纣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也。是以君子恶居下流,天下之恶皆归焉。”(孔曰:“纣为不善,以丧天下,後世憎甚之,皆以天下之恶归之於纣。”)

[疏]“子贡曰:纣之不善,不如是之甚也。是以君子恶居下流,天下之恶皆归焉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戒人为恶也。纣名辛,字受德,商末世之王也。为恶不道,周武王所杀。《谥法》:“残义损善曰纣。”言商纣虽为不善,以丧天下,亦不如此之甚也,乃後人憎甚之耳。下流者,谓为恶行而处人下,若地形卑下,则众流所归。人之为恶处下,众恶所归,是以君子常为善,不为恶,恶居下流故也。纣为恶行,居下流,则人皆以天下之恶归之於纣也。

子贡曰:“君子之过也,如日月之食焉:过也,人皆见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”(孔曰:“更,改也。”)

[疏]“子贡曰:君子之过也,如日月之食焉;过也,人皆见之;更也,人皆仰之。”正义曰:此章论君子之过,似日月之食也。更,改也。言君子苟有过也,则为众所知,如日月正当食时,则万物皆观也。及其改过之时,则人皆复仰其德,如日月明生之後,则万物亦皆仰其明。

卫公孙朝(马曰:“公孙朝,卫大夫。”)问於子贡曰:“仲尼焉学?”子贡曰:“文、武之道,未坠於地,在人。贤者识其大者,不贤者识其小者,莫不有文、武之道焉。夫子焉不学?(孔曰:“文武之道,未坠落於地,贤与不贤各有所识。夫子无所不从学。”)而亦何常师之有?”(孔曰:“无所不从学,故无常师。”)

[疏]“卫公”至“之有”。正义曰:此章论仲尼之德也。“卫公孙朝”者,卫大夫也。“问於子贡曰:仲尼焉学”者,问子贡:仲尼何所从学,而得成此圣也?意谓孔子生知,无师所从学也。“子贡曰:文、武之道,未坠於地,在人。贤者识其大者,不贤者识其小者,莫不有文、武之道焉。夫子焉不学”者,焉,犹安也。言文、武之道,未坠落於地,行之在人。贤与不贤,各有所识。夫子皆从而学,安得不学乎?“而亦何常师之有”者,言夫子无所不从学,故无常师。

叔孙武叔语大夫於朝(马曰:“鲁大夫叔孙州仇。武,谥。”)曰:“子贡贤於仲尼。”子服景伯以告子贡。子贡曰:“譬之宫墙,赐之墙也及肩,窥见室家之好。夫子之墙数仞,不得其门而入,不见宗庙之美,百官之富。得其门者或寡矣。(包曰:“七尺曰仞。”)夫子之云,不亦宜乎!”(包曰:“夫子,谓武叔。”)

[疏]“叔孙”至“宜乎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亦明仲尼之听也。“叔孙武叔语大夫於朝曰:子贡贤於仲尼”者,叔孙武叔,鲁大夫。有时告语诸大夫於朝中曰:“子贡贤才过於仲尼。”“子服景伯以告子贡”者,景伯亦鲁大夫,子服何也。以武叔之言告之子贡也。“子贡曰:譬之宫墙,赐之墙也及肩,窥见室家之好。夫子之墙数仞,不得其门而入,不见宗庙之美,百官之富”者,子贡闻武叔之言已贤於仲尼,此由君子之道不可小知,故致武叔有此言。乃为之举喻曰:譬如人居之宫,四围各有墙,墙卑则可窥见其在内之美,犹小人之道可以小知也;墙高则不可见在内之美,犹君子之道不可小知也。今赐之墙也才及人肩,则人窥见墙内室家之美好。夫子之墙,高乃数仞。七尺曰仞。若人不得其门而入,则不见宗庙之美备,百官之富盛也。“得其门者或寡矣”者,言夫圣阈非凡可及,故得其门而入者或少矣。“夫子之云,不亦宜乎”者,夫子,谓武叔。以此论之,即武叔云子贡贤於仲尼,亦其宜也,不足怪焉。

○注“马曰:鲁大夫叔孙州仇。武,谥”。

○正义曰:案《世本》,州仇,父子叔牙此六世孙叔孙不敢子也。《春秋》定十年“秋,叔孙州仇、仲孙何忌帅师围郈”。《左传》曰:“武叔懿子围郈。”是知叔孙武叔即州仇也。《谥法》云:“刚强直理曰武。”

叔孙武叔毁仲尼。子贡曰:“无以为也!仲尼不可毁也。他人之贤者,丘陵也,犹可逾也;仲尼,日月也,无得而逾焉。人虽欲自绝,其何伤於日月乎?多见其不知量也。”(言人虽自绝弃於日月,其何能伤之乎?适足自见其不知量也。)

[疏]“叔孙”至“量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亦明仲尼也。“叔孙武叔毁仲尼”者,訾毁孔子之德也。“子贡曰:无以为也!仲尼不可毁也”者,言无用为此毁訾,夫仲尼之德不可毁也。“他人之贤者,丘陵也,犹可逾也;仲尼,日月也,无得而逾焉”者,子贡又为设譬也。言他人之贤,譬如丘陵,虽曰广显,犹可逾越;至於仲尼之贤,则如日月之至高,人不可得而逾也。“人虽欲自绝,其何伤於日月乎”者,言人虽欲毁訾夫日月,特自绝弃,於日月其何能伤之乎?故人虽欲毁仲尼,亦不能伤仲尼也,多见其不知量也。多,犹适也。言非不能毁仲尼,又适足自见其不知量也。

○注“言人”至“量也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适足自见其不知量也”者,据此注意,似训“多”为“适”。所以“多”得为“适”者,古人多、祇同音。“多见其不知量”,犹襄二十九年《左传》云:“多见疏也”,服虔本作“祗见疏”,解云:“祇,适也。”晋宋杜本皆作“多”。张衡《西京赋》云:“炙炮夥,清酤多,皇恩溥,洪德施。”施与多为韵。此类众矣,故以“多”为“适”也。

陈子禽谓子贡曰:“子为恭也,仲尼岂贤於子乎?”子贡曰:“君子一言以为知,一言以为不知,言不可不慎也。夫子之不可及也,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。夫子之得邦家者,(孔曰:“谓为诸侯若卿大夫。”)所谓立之斯立,道之斯行,绥之斯来,动之斯和。其生也荣,其死也哀,如之何其可及也?”(孔曰:“绥,安也。言孔子为政,其立教则无不立,道之则莫不兴行,安之则远者来至,动之则莫不和睦,故能生则荣显,死则哀痛。”)

[疏]“陈子”至“及也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亦明仲尼之德也。“陈子禽谓子贡曰:子为恭也,仲尼岂贤於子乎”者,此子禽必作陈亢,当是同其姓字耳。见其子贡每事称誉其师,故谓子贡云:当是子为恭孙故也,其实仲尼才德岂贤於子乎?“子贡曰:君子一言以为知,一言以为不知,言不可不慎也”者,子贡闻子禽之言,以此言拒而非之也。言君子出一言是,则入以为有知;出一言非,则人以为不知。知与不知,既由一言,则其言不可不慎也。今乃云仲尼岂贤於子乎?则是女不慎其言,是为不知也。“夫子之不可及也,如天之不可阶而升也”者,又为设譬,言夫子之德不可及也。他人之贤,犹他物之高者,可设阶梯而升上之。至於仲尼之德,犹天之高,不可以阶梯而升上之。“夫子之得邦家者,所谓立之斯立,道之斯行,绥之斯来,动之斯和。其生也荣,其死也哀,如之何其可及也”者,又为广言仲尼为政之德也。得邦,谓为诸侯。得家,谓为卿大夫。绥,安也。言孔子为政,其立教则无不立,道之则莫不兴行,安之则远者来至,动之则民莫不和睦,故能生则荣显,死则哀痛,故如之何其可及也!

●卷二十·尧曰第二十

[疏]○正义曰:此篇记二帝三王及孔子之语,明天命政化之美,皆是圣人之道,可以垂训将来,故殿诸篇,非所次也。

 

尧曰:“咨!尔舜!天之历数在尔躬,(历数,谓列次也。)允执其中。四海困穷,天禄永终。”(包曰:“允,信也。困,极也。永,长也。言为政信执其中则能穷极四海,天禄所以长终。”)舜亦以命禹。(孔曰:“舜亦以尧命己之辞命禹。”)曰:“予小子履,敢用玄牡,敢昭告于皇皇后帝:(孔曰:“履,殷汤名。此伐桀告天之文。殷豕尚白,未变夏礼,故用玄牡。皇,大。后,君也。大,大君。帝,谓天帝也。《墨子》引《汤誓》,其辞若此。”)有罪不敢赦。(包曰:“顺天奉法,有罪者不敢擅赦。”)帝臣不蔽,简在帝心。(言桀居帝臣之位,罪过不可隐蔽。以其简在天心故。)朕躬有罪,无以万方;万方有罪,罪在朕躬。”(孔曰:“无以万方,万方不与也。万方有罪,我身之过。”)周有大赉,善人是富。(周,周家。赉,赐也。言周家受天大赐,富於善人,有乱臣十人是也。)虽有周亲,不如仁人。(孔曰:“亲而不贤不忠则诛之,管、蔡是也。仁人,谓箕子、微子。来则用之。”)百姓有过,在予一人。”谨权量,审法度,修废官,四方之政行焉。(包曰:“权,秤也。量,斗斛。”)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之民归心焉。所重:民,食,丧,祭。(孔曰:“重民,国之本也。重食,民之命也。重丧,所以尽哀。重祭,所以致敬。”)宽则得众,信则民任焉,敏则有功,公则说。(孔曰:“言政教公平则民说矣。凡此,二帝三王所以治也,故传以示後世。”)

[疏]“尧曰”至“则说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明二帝三王之道,凡有五节,初自“尧曰”至“天禄永终”,记尧命舜之辞也;二自“舜以命禹”一句,舜亦以尧命己之辞命禹也;三自“曰:予小子”至“罪在朕躬”,记汤伐桀,告天之辞也;四自“周有大赉”至“在予一人”,言周家受天命及伐纣告天之辞也;五自“谨权量”至“公则说”,此明二帝三王政化之法也。“尧曰:咨!尔舜!天之历数在尔躬”者,此下是尧命舜以天命之辞也。咨,咨嗟也。尔,女也。历数,谓列次也。尧姓伊祁,名放勋。舜姓姚,名重华。《谥法》云:“翼善传圣曰尧。仁义盛明曰舜。”尧子丹朱不肖,不堪嗣位。虞舜侧微,尧闻之聪明,将使嗣位,故先咨嗟叹而命之,欲使重其事。言天位之列次当在女身,故我今命授於女也。“允执其中,四海困穷,天禄永终”者,此尧戒舜以为君之法也。允,信也。困,极也。永,长也。言为政信执其中,则能穷极四海,天之禄籍所以长终汝身。“舜亦以命禹”者,舜有子商均,亦不肖。禹有治水大功,故舜禅位与禹,故亦以尧命己之辞命禹也。“曰:予小子履,敢用玄牡,敢昭告于皇皇后帝”者,此下汤伐桀告天辞也。禹受舜禅,传位子孙,至桀无道。汤有圣德,应天顺人,举干戈而伐之,遂放桀於南巢,自立为天子,而以此辞告天也。履,殷汤名。称小子,谦也。玄牡,黑牲也。殷尚白而用黑牲者,未变夏礼故也。昭,明也。皇,大也。后,君也。大,大君。帝,谓天帝也。谓杀牲明告天帝以伐桀之意。“有罪不敢赦”者,言己顺天奉法,有罪者不敢擅放赦也。“帝臣不蔽,简在帝心”者,帝,天也。帝臣,谓桀也。桀是天子,天子事天,犹臣事君,故谓桀为帝臣也。言桀居帝臣之位,罪过不可隐蔽,以其简阅在天心故也。“朕躬有罪,无以万方;万方有罪,罪在朕躬”者,言我身有罪,无用汝万方,万方不与也;万方有罪,过在我身,自责化不至也。“周有大赉,善人是富”者,周,周家也。文王、武王居岐周而王天下,故曰周家。赉,赐也。周家受天大赐,富於善人,有乱臣十人是也。“虽有周亲,不如仁人。百姓有过,在予一人”者,此武王诛纣誓众之辞。汤亦传位子孙,至末孙帝纣无道。周武王伐而灭之,而以此辞誓众。言虽有周亲,不贤不忠,则诛之,若管、蔡是也。不如有仁德之人,贤而且忠,若箕子、微子,来则用之也。百姓,谓天下众民也。言若不教百姓,使有罪过,当在我一人之化不至也。“谨权量,审法度,修废官,四方之政行焉”者,此下总言二帝三王所行政法也。权,秤也。量,斗斛也。谨饬之使钧平。法度,谓车服旌旗之礼仪也。审察之,使贵贱有别,无僭逼也。官有废阙,复修治之,使无旷也。如此,则四方之政化兴行焉。“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之民归心焉”者,诸侯之国,为人非理灭之者,复兴立之;贤者当世祀,为人非理绝之者,则求其子孙,使复继之。节行超逸之民,隐居未仕者,则举用之。政化若此,则天下之民归心焉,而不离析也。“所重:民,食,丧,祭”者,言帝王所重有此四事:重民,国之本也。重食,民之命也。重丧,所以尽哀。重祭,所以致敬。“宽则得众,信则民任焉,敏则有功,公则说”者,又言帝王之德,务在宽简、示信、敏速、公平也。宽则人所归附,故得众。信则民听不惑,皆为己任用焉。敏则事无不成,故有功。政教公平,则民说。凡此上事,二帝三王所以治也,故传之以示後世。此章有二帝三王之事,录者采合以成章。检《大禹谟》、《汤诰》与《泰誓》、《武成》,则此章其文略矣。

○注“历数,谓列次也”。

○正义曰:孔注《尚书》云:“谓天道。”谓天历运之数。帝王易姓而兴,故言历数谓天道。郑玄以历数在汝身,谓有图录之名。何云列次,义得两通。

○注“孔曰”至“若此”。正义曰:云“履,殷汤名”者,案《世本》汤名天乙者,安国意盖以汤受命之王,依殷法,以乙日生,名天乙,至将为王,改名履,故二名也,亦可。安国不信《世本》,无天乙之名。皇甫谧巧欲传会云:“以乙日生,故名履,字天乙。”又云:“祖乙亦云乙日生,复名乙。”引《易纬》孔子所谓天之锡命,故可同名。既以天乙为字,何云同名乎?斯文妄矣。云“《墨子》引《汤誓》,其辞若此”者,以其《尚书·汤誓》无此文,而《汤诰》有之,又与此小异,唯《墨子》引《汤誓》,其辞与此正同,故言之,所以证此为伐桀告天之文也。

○注“以其简在天心故”。

○正义曰:郑玄云:“简阅在天心,言天简阅其善恶也。”

○注“孔子”至“用之”。

○正义曰:云“亲而不贤不忠则诛之,管、蔡是也”者,《金滕》云:“武王既丧,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於国曰:‘公将不利於孺子。’”周公乃致辟管叔于商,囚蔡叔于郭邻,所谓杀管叔而杀蔡叔也。云‘仁人,谓箕子、微子。来则用之”者,箕子,纣之诸父。《书·洪范序》云:“以箕子归,作《洪范》。”《宋世家》云:“微子开者,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纣之庶兄。周武王克殷,微子乃持其祭器造於军门,肉袒面缚,左牵羊,右把茅,膝行而前以告。於是武王乃释微子,复其位。成王诛武庚,乃命微子代殷之後於宋。”是言虽有管叔、蔡叔为周亲,不如箕子、微子之仁人也。案《周书·泰誓》云:“虽有周亲,不如仁人。”是武王往伐纣次于河朔誓众之辞也。孔传云:“周,至也。言纣至亲虽多,不如周家之少仁人。”此文与彼正同。而孔注与此异者,盖孔意以彼为伐纣誓众之辞,此泛言周家政治之法,欲两通其义,故不同也。

○注“权,秤也。量,斗斛”。

○正义曰:《汉书·律历志》云:“权者,铢、两、斤、钧、石也,所以称物平施,知轻重也。本起於黄锺之重,一龠容千二百黍,重十二铢,两之为两,二十四铢为两,十六两为斤,三十斤为钧,四钧为石五权谨矣。量者,龠、合、升、斗、斛也,所以量多少也。本起於黄锺之龠,用度数审其容,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,合龠为合,十合为升,十升为斗,十斗为斛,而五量加矣。”《志》又云:“度者,分、寸、尺、丈、引也,所以度长短也。本起黄锺之长,以子谷秬黍中者,一黍之广为一分,十分为寸,十寸为尺,十尺为丈,十丈为引,而五度审矣。”而此不言度者,从可知也。

 

子张问於孔子曰:“何如斯可以从政矣?”子曰:“尊五美,屏四恶,斯可以从政矣。”(孔曰:“屏,除也。”)子张曰:“何谓五美?”子曰:“君子惠而不费,劳而不怨,欲而不贪,泰而不骄,威而不猛。”子张曰:“何谓惠而不费?”子曰:“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斯不亦惠而不费乎?(王曰:“利民在政,无费於财。”)择可劳而劳之,又谁怨?欲仁而得仁,又焉贪?君子无众寡,无小大,无敢慢,(孔曰:“言君子不以寡小而慢也。”)斯不亦泰而不骄乎?君子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,俨然人望而畏之,斯不亦威而不猛乎?”子张曰:“何谓四恶?”子曰:“不教而杀谓之虐,不戒视成谓之暴,(马曰:“不宿戒而责目前成,为视成。”)慢令致期谓之贼,(孔曰:“与民无信而虚刻期。”)犹之与人也,出纳之吝谓之有司。”(孔曰:“谓财物俱当与人,而吝啬於出纳惜难之,此有司之任耳,非人君之道。”)

[疏]“子张”至“有司”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论为政之理也。“子张问於孔子曰:何如斯可以从政矣?子曰:尊五美,屏四恶,斯可以从政矣”者,屏,除也。子张问其政术,孔子答曰:当尊崇五种美事,屏除四种恶事,则可也。“子张曰:何谓五美”者,未知其目,故复问之。“子曰:君子惠而不费,劳而不怨,欲而不贪,泰而不骄,威而不猛”者,此孔子为述五美之目也。“子张曰:何谓惠而不费”者,子张虽闻其目,犹未达其理,故复问之。“子曰:因民之所利而利之,斯不亦惠而不费乎”者,此孔子为说其惠而不费之一美也。民居五土,所利不同。山者利其禽兽,渚者利其鱼盐,中原利其五谷。人君因其所利,使各居其所安,不易其利,则是惠爱利民在政,且不费於财也。“择可劳而劳之,旦谁怨”者,孔子知子张未能尽达,故既答惠而不费,不须其问,即为陈其馀者。此说劳而不怨者也。择可劳而劳之,谓使民以时,则又谁怨恨哉!“欲仁而得仁,又焉贪”,此说欲而不贪也。言常人之欲,失在贪财。我则欲仁,而仁斯至矣,又安得为贪乎?“君子无众寡,无小大,无敢慢,斯不亦泰而不骄乎”者,此说泰而不骄也。常人之情,敬众大而慢寡小。君子则不以寡小而慢之也,此不亦是君子安泰而不骄慢乎?“君子正其衣冠,尊其瞻视,俨然人望而畏之,斯不亦威而不猛乎”者,此说威而不猛也。言君子常正其衣冠,尊重其瞻视,端居俨然,人则望而畏之,斯不亦虽有威严而不猛厉者乎?“子张曰:何谓四恶”者,子张未闻四恶之义,故复问之。“子曰:不教而杀谓之虐”者,此下孔子历答四恶也。为政之法,当先施教令於民,犹复宁申敕之。教令既治,而民不从,後乃诛也。若未尝教告而即杀之,谓之残虐。“不戒视成谓之暴”者,谓不宿戒而责目前成,谓之卒暴。“慢令致期谓之贼”者,谓与民无信,而虚刻期,期不至则罪罚之,谓之贼害。“犹之与人也,出纳之吝谓之有司”者,谓财物俱当与人,而人君吝啬於出纳而惜难之,此有司之任耳,非人君之道。

 

孔子曰:“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也。(孔曰:“命,谓穷达之分。”)不知礼,无以立也。不知言,无以知人也。”(马曰:“听言则别其是非也。”)

[疏]“孔子曰:不知命,无以为君子也。不知礼,无以立也。不知言,无以知人也。

○正义曰:此章言君子立身知人也。命,谓穷达之分。言天之赋命,穷达有时,当待时而动。若不知天命而妄动,则非君子也。礼者,恭俭庄敬,立身之本。若其不知,则无以立也。听人之言,当别其是非。若不能别其是非,则无以知人之善恶也。